幽默感：黑暗中的道德光芒

幽默感，即便是帶有黑暗色彩的那種，都是一種道德美德，能夠幫助人們在逆境中茁壯成長。即使在那些容易導致不快樂的艱難處境中，幽默感也能成為一種力量，讓人們找到生活的意義與價值。

然而，幽默有時也可能帶有殘酷性，尤其是在它涉及黑暗或嘲諷的時候。根據「良性違反理論」（Benign Violation Theory），幽默往往涉及對某種規範的違反。許多道德上有問題的人，例如比爾·科斯比（Bill Cosby），或是電視劇《良善之地》（The Good Place）中的角色艾莉諾·薛爾斯特洛普（Eleanor Shellstrop），他們雖然自私自利，卻擁有極佳的幽默感。儘管如此，許多人仍然認為，擁有幽默感的人通常會是更好的人。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幽默感應該被視為一種美德，並被列入美德的殿堂。

要理解為什麼幽默感是一種美德，我們需要先回答一個問題：什麼是好人？每一種道德理論都對這個問題有自己的答案，但「德行倫理學」（Virtue Ethics）特別強調了「好人」的定義，而不是僅僅關注「正確的行為」。根據德行倫理學，道德善是一種性格特質。當我們說某件事是道德上好的，我們實際上是在說，做這件事的人可能是個好人。例如，當我們說「給無家可歸者捐錢是好的」，我們是在暗示，那些願意捐錢的人可能是好人。人們可以透過做那些好人會做的事來培養良好的性格特質，這就像練習任何其他技能一樣，是一種道德實踐。

德行倫理學認為，好人擁有那些讓他們值得敬佩或能夠促進繁榮的性格特質。這種觀點可以追溯到古希臘，亞裡士多德（Aristotle）主張，好的性格特質總是處於兩個壞的極端之間。例如，勇氣是怯懦（過度恐懼）與魯莽（恐懼不足）之間的中庸之道。美德幫助我們在不同的情境中找到中庸之道，並管理我們的情緒。例如，勇氣會在恐懼過度時加以節制，而在恐懼不足時加以增強。這樣，你就能冷靜地與老闆討論你的低薪，而不會訴諸威脅或辱罵。

幽默感同樣能夠調節多種情緒。例如，當你因為某些愚蠢的原因討厭某人時，幽默感可以幫助你釋放這種情緒。我們常常會因為嫉妒或輕視而感到憤怒，但如果讓這些情緒失控，它們可能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這時，幽默感就顯得尤為重要。我們可以透過誇大自己的嫉妒或輕視，來嘲笑這些情緒的荒謬性。這種能力不僅讓我們能夠笑對自己，還能幫助我們放下這些負面情緒，從而促進個人的繁榮。

除了幫助我們找到中庸之道，美德還能幫助我們過上繁榮的生活。繁榮有時被描述為一種有意義的幸福，即一個人能夠真實地生活，並被他人真實地重視。然而，許多哲學家強調，即使在苦難中，一個人也能透過以一種值得敬佩和有意義的方式承受苦難而繁榮。在我們看來，幽默感能夠幫助人們在逆境中過上繁榮的生活。

舉個例子：當俄羅斯旗艦巡洋艦「莫斯科號」要求烏克蘭蛇島守軍投降時，烏克蘭邊境守衛羅曼·赫裡博夫（Roman Hrybov）回應道：「俄羅斯軍艦，去你媽的！」他的反抗不僅讓他成為烏克蘭國內外的焦點，還促使烏克蘭政府發行了一張紀念郵票，上面印著一名烏克蘭守軍對俄羅斯軍艦豎中指的畫面。兩個月後，烏克蘭擊沉了「莫斯科號」，全球的觀察者和支持者對此感到歡欣鼓舞，甚至有人開玩笑說這艘巡洋艦已經「晉升」為潛艇。

烏克蘭人正在為自由和生命而戰，但他們仍然以幽默的方式嘲諷入侵者。這種現象展示了幽默的驚人力量。一個精準的幽默感能夠幫助人們透過表達和欣賞輕視的情緒來進行批評。當人們對「莫斯科號」的羞辱感到歡欣鼓舞時，這種情緒正是幽默的力量的體現。獨裁者的軍隊在被應得的嘲諷面前，變得不再那麼可怕和威懾。

幽默感不僅能夠建立信任，還能夠幫助人們在黑暗時期應對困境。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在面對戰爭的恐怖時，展現出的黑暗幽默感讓許多記者感到敬佩。正如哲學家菲利帕·富特（Philippa Foot）所強調的，美德是我們在面對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挑戰時，管理我們情感生活所需的特質。當赫裡博夫對「莫斯科號」說出那句著名的話時，他無疑知道自己可能會被俘虜或殺害。然而，正是這種在悲劇面前的輕鬆態度，讓人們能夠應對那些可能導致絕望的處境。

幽默感還能夠透過培養合理的希望來增強人們的能力。在黑暗時期，很難想像一個值得追求或奮鬥的未來。黑暗幽默感能夠幫助人們培養他們所需的希望，讓他們相信，當前的苦難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們能夠笑著談論的過去。赫裡博夫的行為不僅為他自己帶來了繁榮，也為他的同胞帶來了希望，讓他們相信抵抗俄羅斯侵略是可能且值得的。

總的來說，幽默感是一種美德，因為它能夠幫助人們管理和表達輕視、信任、歡樂和希望等情感。這些情感回應了與繁榮相關的普遍需求，如批評、連結、應對和能力。幽默感是一種像勇氣、耐心和自我控制一樣的「執行美德」，因為它透過調節情感，幫助人們更有效地行使個人和集體的能動性。這使得幽默感變得有些危險，就像其他執行美德一樣。一個勇敢的敵人比一個怯懦的敵人更可怕，同樣，一個利用幽默感達到邪惡目的的敵人比一個沒有幽默感的敵人更可怕。然而，正如我們不希望生活在一個充滿無能懦夫的世界中一樣，我們也不應該希望生活在一個充滿無趣或令人厭惡的人的世界中。與其試圖熄滅勇氣和幽默感的火焰，不如培養這些可能危險的執行美德，即使這意味著我們可能會被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