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族恥辱真是戰爭爆發的關鍵原因嗎?
對一個國家而言,恥辱不僅是種感受,更是一種集體記憶的建構。深入理解這個概念,或許能幫助國際社會找到化解衝突的新途徑。
近年來,國際關係學者愈發重視「國族恥辱」對戰爭的影響。正如林德納在《製造敵人》(2006年)中所言:「受辱的心靈可能是唯一真正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巴恩哈特在《恥辱的後果》(2020年)中也指出,國際間的羞辱事件往往會強化民眾對強硬外交政策的支援。這種觀點在分析2022年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時尤其受到關注。
克里姆林宮將這場戰爭包裝成對西方羞辱的反擊。普丁在開戰當天宣稱,此舉是為了保護「遭受基輔政權羞辱與種族滅絕」的俄裔民眾。《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佛裡曼也分析,普丁是因蘇聯解體後感受到西方羞辱,才選擇「教訓烏克蘭」來挽回顏面。
這種「恥辱引發衝突」的論述並非俄羅斯獨有。法國總統馬克宏就曾警告「羞辱俄羅斯可能延長戰事」;歷史學者常將《凡爾賽條約》對德國的羞辱視為希特勒崛起的原因;而中國所謂的「百年國恥」,更被用來解釋當今對西方的強硬態度。
但這種解釋存在兩大盲點:首先,心理學研究顯示恥辱是短暫情緒,難以持續數十年;其次,將複雜的國際衝突簡化為情緒反應,容易忽略各國內部的多元聲音。真正關鍵的或許不是民眾當下的感受,而是政治人物如何建構「恥辱敘事」。
以俄羅斯為例,普丁政府不斷將蘇聯解體描繪成西方施加的恥辱,這種敘事成為其擴張政策的藉口。但德國戰後的轉型證明,國家認同可以重新詮釋——1970年德國總理布蘭特在華沙的驚天一跪,最初被視為屈辱,最終卻成為民族和解的里程碑。
要化解衝突,與其糾結於「誰羞辱了誰」,不如思考如何改寫這些恥辱敘事。俄羅斯國內外已有聲音指出,其困境源於經濟失策與貪腐等內部問題,而非西方壓迫。強化這類替代敘事,或許能為和平創造可能。
歸根結底,理解恥辱如何被政治敘事所建構,遠比測量民眾的羞辱感更重要。因為真正驅動歷史的,從來不是稍縱即逝的情緒,而是那些被反覆訴說、深植人心的集體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