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動車曾是「女性專屬」？性別標籤如何影響了它的百年發展

在汽車發展史上，汽油車的獨霸地位並非必然。回溯1900年，美國生產的汽車中僅有22%使用汽油作為動力，其餘則由電動車與蒸汽車平分秋色。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汽油車脫穎而出，而電動車卻逐漸式微？這個問題至今仍未有定論。

部分觀點認為，電動車的技術劣勢是關鍵因素。儘管1910年代電動車的平均續航里程已達約90英里（135公里），且使用成本逐漸降低，但技術限制確實存在。然而，若20世紀初期電力網路與充電站基礎設施能夠完善，這些技術瓶頸或許能夠被克服。

除了技術因素，社會文化層面的影響也不容忽視。美國歷史學家Virginia Scharff在1990年代提出突破性觀點，指出電動車被貼上「女性專屬」的標籤，且這種形象「早期便根深蒂固」。英國也有類似說法。為驗證這些論點，我透過分析1900至1919年間的美國汽車期刊廣告與完整車輛統計資料，發現電動車確實被視為女性用車，但這種定位並非一開始就存在。

1900至1904年間，僅有22%的電動車廣告針對女性消費者。初期，電動車廣告主要鎖定商務人士與家庭男性，強調其作為城市通勤工具的乾淨與可靠特性。這在當時是合理的訴求，因為汽油車容易故障，且需手動搖桿啟動。然而，隨著福特Model T這款標誌性、廉價且大量生產的汽油車問世，電動車製造商才開始將產品定位為「女性專屬」，以維持市場份額。

1910年代，77%的電動車直接向女性消費者訴求。這反映了傳統性別角色與維多利亞時代「分離領域」的觀念，認為女性移動需求有限，需要安全、易操作的車輛。短期內，這確實是成功的策略：針對女性消費者的汽車製造商存活時間更長。其中最具代表性的Detroit Electric生產了超過13,000輛車，是唯一存活至1920年代的主要電動車製造商。

然而，1912年Charles Kettering在凱迪拉克汽油車上引入電動啟動裝置，成為重大轉折點。雖然這些電動啟動器最初被視為「女性化」，但實用性最終勝出，並在1919年廣受歡迎的T型福特車上成為標準配備。當汽油車採納擋風玻璃、電動啟動器等「女性化」特質，並使其同時吸引男女消費者時，電動車便陷入困境。它已深深投資於逐漸過時的傳統性別角色。

那麼，性別化行銷是否註定了電動車的命運？起初並非如此。缺乏基礎設施是最大問題，而隨著鄉村旅遊興起，續航里程與速度的差異也日益顯著。性別化定位是對這些發展的回應。然而，當我們探討電動車為何未能持續更久時，性別因素確實至關重要。電動車與保守性別秩序的連結，解釋了為何在電力價格下降、使用成本降低的情況下，它仍未能東山再起。將技術選擇簡化為性別問題，使電動車在公眾對汽車與移動性的想像中失去了競爭力。

Virginia Scharff指出，美國汽油車製造商同時認識到擋風玻璃、啟動裝置等「女性化」附加功能不僅對女性有益，更具有普世價值。如今情況大不相同：美國新車購買者中，女性佔了一半。同時，多項研究顯示，在永續性與再生能源技術的政治態度上，性別差距正在擴大，永續性常被視為女性化議題。

在這樣的背景下，全球領先電動車製造商的執行長高調支援恢復男性氣概與傳統性別角色，在所謂「科技法西斯主義」興起的當下，成為歷史的諷刺。電動車的歷史說明，社會對女性與男性特質的建構可能成為進步與創新的障礙。它也深刻地顯示，我們並非總能獲得對社會最有利的技術，而「科技領袖」與其他人一樣，無法預見技術選擇的長期後果。

若歷史能提供任何指引，那就是創新應基於普遍可及與包容的原則。民主影響力有助於確保技術轉型能造福大多數人，不論其性別、階級或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