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中的不凡：探尋存在的奇蹟

最深刻的驚奇往往來自最平凡的事物。這種驚奇並非來自戲劇性或新奇的事物，而是源自於對存在本身的感知。正如塞繆爾·泰勒·柯勒律治在他的文章《朋友》中所感嘆的：「它就是！」——無論是人、花朵，甚至是一粒沙子，它們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種無聲卻令人驚嘆的事實。

柯勒律治並非唯一描述這種奇異驚奇的人，也不是第一個。柏拉圖認為哲學始於對存在的深刻驚奇；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則將對「任何事物存在」的驚奇視為美好生活的核心；捷克現象學家揚·帕託奇卡更將這種對「我們存在且世界存在」的驚奇能力描述為「精神人」的標誌，即對生命保持開放態度的人。

對於那些未曾體驗過的人來說，帕託奇卡所描述的這種不發現任何新事物的驚奇可能顯得有些奇怪。通常，驚奇往往指向新奇與不尋常的事物：新的金氏世界紀錄、未曾體驗過的情感、令人印象深刻的藝術作品或最新科技產品。然而，柯勒律治、維特根斯坦和帕託奇卡的驚奇卻截然不同：最平凡的事物突然變得像一個深刻的謎團。我們被「我們存在且世界存在」的靜預設知所觸動，正如海德格爾所說：「在驚奇中，最平常的事物變得最不尋常……因為它就是它。」

這種驚奇並非關於宇宙的誕生——畢竟大爆炸已經足夠不尋常。相反，它照亮的是事物對我們的存在與意義，正如帕託奇卡所言：「事物向我們顯現。」當我們在公園裡，我們並非只是看到綠色和棕色的色塊，而是感知到一棵樹，它有意義地站在我們面前，彷彿在對我們說：「我在這裡。」

這種感知不僅依賴於感官，更需要靈魂的參與。正如維姆·文德斯電影《完美日子》中的主角平山，他是一位東京的公廁清潔工，生活簡單卻充滿意義。從外部來看，他的生活並無令人羨慕之處：住處狹小、工作不吸引人、早晨的咖啡是自動販賣機的罐裝咖啡。然而，他每天的生活都充滿了細緻的關懷與自豪感，提醒我們幸福生活可以是平凡卻充實的。

活在當下讓平山能夠體驗事物的存在。在他的日常午餐中，他對一棵樹的驚奇並非因為它的特殊或不尋常，而是因為它的存在本身。這讓我們聯想到維特根斯坦的話：「當我思考『任何事物存在是多麼不尋常』時，我並非驚奇於天空是藍色的，而是驚奇於天空就是它本身。」

然而，像平山這樣的生活並不常見。大多數人只是偶爾才能感受到存在。我們該如何為這種驚奇做準備？海德格爾認為，現代人對「生活經驗的迷醉」是體驗「所有驚奇之驚奇」的最大敵人。要準備好這種驚奇，我們需要遠離對下一個熱潮和新體驗的追逐，並放下對「這個」或「那個」的狹隘關注。

雖然沒有簡單的答案，但海德格爾和維特根斯坦提供了一些啟示。他們認為，身處自然是一種促進驚奇體驗的方式。海德格爾描述在草地上「迷失在藍天與雲雀歌聲的感知中」，而維特根斯坦則舉例在美麗的夏日散步，仰望藍天。藝術作品和宗教祈禱也能幫助我們從日常關注中抽離，轉向更宏大的存在。

為什麼這些短暫而稀有的深刻驚奇值得我們關注？為什麼我們應該在生活中為有意義的存在體驗創造更多空間？維特根斯坦和帕託奇卡認為，這些體驗可以促進美好生活，或至少讓生活變得更好。

對存在的驚奇可以培養一種獨特的樂觀主義，這種樂觀並非來自任何具體的正面前景，而是來自於我們是意義創造者的認知。儘管我們可能永遠無法完全理解意義如何產生，但這些罕見的深刻驚奇時刻讓世界的存在對我們顯現，也讓我們更真實地存在於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