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教條、擁抱不確定性:實用主義的生存智慧
19世紀誕生於美國的實用主義哲學,為我們提供應對現實困境的創新思維。不同於傳統哲學追求絕對真理,實用主義者更關注如何用更有效的方式與世界互動。
在一般認知中,「實用主義者」常被視為「講求實際成效的人」,這個標籤既可能是讚美也可能是批評。但哲學意義上的實用主義遠比這種表面理解來得深刻——它被認為是美國對哲學最重要的貢獻,其核心在於否定傳統「旁觀者知識論」。創始人約翰·杜威批判這種源自柏拉圖的理論,主張心靈並非被動反映世界,而是主動參與世界的建構者。
實用主義者重新思考西方哲學的核心問題:什麼是真理?如何達成客觀性?他們認為答案不存在於超驗領域,而是根植於我們與世界的具體互動中。正如威廉·詹姆斯所言:「人類的痕跡無處不在。」
破除笛卡兒主義的迷思
實用主義創始人查爾斯·桑德斯·皮爾士為對抗「笛卡兒主義的幽靈」而發展出這套哲學。他批判笛卡兒「普遍懷疑」的方法論過於人工化,主張我們必須從既有的「偏見」(即既有信念)出發,因為這些信念構成了我們的本質。
當代重要實用主義者理查·羅蒂進一步發展這個觀點,認為自我就是由各種信念、慾望和情緒所構成,根本不存在可以抽離信念進行「純粹懷疑」的獨立自我。
理由遊戲與社會責任
實用主義者如羅伯特·布蘭頓強調,人類獨特之處在於我們會為自己的判斷負責。這種責任包含兩個層面:首先,每個判斷都隱含承諾網路;其次,責任本質上是社會性的——我們參與「給予與要求理由的遊戲」,在這個過程中互相問責。
這種觀點引發一個重要問題:我們如何既是規則的創造者,又受規則約束?布蘭頓和法學家斯坦利·費什借用普通法傳統來說明:法官雖可自由選擇參考案例,但仍需對歷史判例負責。
真理之爭:實用主義的內部分歧
關於真理在探究中的角色,當代實用主義者存在根本分歧。戴維森和羅蒂主張真理不應是探究目標,因為我們最多隻能達成「合理辯護」;而皮爾士和謝麗爾·米薩克則堅持需要實質的真理概念,將真理理解為「不可擊敗的信念」。
但這些分歧或許沒那麼重要。所有實用主義者都同意:探究是對信念受到質疑時的回應,必須持續進行理由交換,同時保持結論的可修正性。正如羅蒂強調,「真理」最重要的功能是提醒我們保持對話開放。
實用主義的政治啟示
實用主義對社會性的重視自然導向對民主的探討。不同於傳統哲學對民主的疑慮,實用主義者試圖解釋民主為何有效——因為它創造了讓所有人參與討論的條件。米薩克和羅伯特·塔利斯指出,對民主的承諾其實源於我們的認知承諾。
然而,康奈爾·韋斯特提醒我們,許多群體仍被排除在「理由遊戲」之外。部分實用主義者如塔利斯和斯科特·艾肯更進一步,支援羅爾斯的差異原則,主張只有當不平等最有利於弱勢群體時才具正當性。
不確定性中的堅持
實用主義坦承我們無法獲得關於世界的終極解釋,只能不斷發展更有效的應對方式。羅蒂和希拉里·普特南認為實用主義繼承了啟蒙運動的反權威精神,但徹底擺脫了對「超驗真理」的追求。
在民族主義崛起、氣候危機加劇的當下,實用主義拒絕提供心理安慰的確定性,堅持所有原則都是暫時的。這種對教條主義的敵意,或許正是對啟蒙理想最徹底的實踐——它要求我們在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中,保持開放心態,隨時準備修正自己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