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記憶：不只是美好，更是成長的印記

人生充滿了各種值得回味的時刻，無論是畢業、婚禮、孩子的誕生，還是一場簡單的山間健行，這些經歷都可能長久地留在我們的記憶中。人類擁有非凡的「心智時光旅行」能力，這不僅幫助我們管理情緒，還能維持一個連貫且穩定的自我敘事。正因如此，心理學家也特別關注人們對個人過往的記憶。

科學研究發現，當40歲以上的人回顧人生時，他們最常回憶的時期往往是青春期和年輕成年期。這並不令人意外，因為這段時間通常是人生中最忙碌、變化最劇烈的階段。無論是人生的重要里程碑，如第一次約會或第一份工作，還是那些在20多歲時發生的重大事件，這些經歷都讓人難以忘懷。這段時期，人們通常會探索自我，並在社會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因此相較於童年或30歲後的穩定生活，青春期的記憶更加深刻。

心理學家將這種現象稱為「回憶高峰」。當我們繪製一生中的記憶分佈圖時，青春期和年輕成年期的記憶會形成一個明顯的「高峰」。有趣的是，這段時期的記憶不僅包括美好的時刻，如初吻，也包含那些令人尷尬或痛苦的經歷，例如被心儀物件拒絕。事實上，尷尬和羞恥感似乎與青春期的多種經歷密切相關，甚至成為我們人生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回憶高峰」是記憶研究中最穩健的發現之一，並且在全球範圍內都得到了驗證。更令人驚訝的是，對於患有阿茲海默症或其他失智症的人來說，青春期和年輕成年期的記憶往往比其他時期的記憶更持久。當人們與他人分享過往時，這段時期的記憶也最常被提及。

然而，當我們回憶過去時，往往會表現出某種「正向偏誤」，即更傾向於記住那些快樂、自豪和興奮的時刻，而非負面經歷。例如，生孩子的過程可能充滿壓力甚至創傷，但事後人們卻主要記住它帶來的喜悅。過去，心理學家曾試圖尋找負面事件的「回憶高峰」，但多次研究均未成功，這讓他們一度認為青春期和年輕成年期只對正面事件有深刻的記憶。

然而，我們最近的一系列研究挑戰了這一結論。結合發展心理學和犯罪社會學的研究，我們發現某些帶有負面情緒的記憶確實會形成「回憶高峰」。這些記憶通常與尷尬、羞恥和後悔等情感相關。儘管先前的研究未能發現負面經歷的「回憶高峰」，但這可能是因為研究者尚未識別出與這些記憶相關的特定負面情緒。

社會學家的研究也顯示，犯罪行為的高發期通常集中在15至25歲之間，這與「回憶高峰」的時期幾乎完全吻合。這讓我們開始探討兩者之間的可能關聯。雖然只有少數人會參與犯罪行為，但更輕微的道德失誤、人際衝突和尷尬事件也往往在這一時期頻繁發生。我們發現，與青春期的成就並列，那些與後悔、羞恥和尷尬相關的錯誤和失誤也往往在這段時間累積。

作為一種心理防禦機制，人們在回顧人生時通常不會主動想起這些負面記憶。然而，當這些事件被特定的情感提示觸發時，例如被問到「尷尬」、「後悔」或「羞恥」等詞彙時，大多數人回憶起的經歷往往來自青春期和年輕成年期。

例如，高中或大學畢業通常是令人自豪的記憶，但與此同時，這段時期也可能伴隨著一些負面回憶。一位58歲的參與者分享了他在學校時的一次尷尬經歷，而另一位57歲的參與者則回憶起她20歲時求職時的窘境。此外，家庭衝突、霸凌事件，甚至像在學校餐廳打翻託盤這樣的小失誤，也常被回憶起。

為什麼這些充滿挑戰的情緒記憶能夠持續數十年？這些記憶標誌著我們與重要人物的疏遠或對自身的不滿，但同時，我們也可能從中汲取寶貴的教訓，並避免在未來重蹈覆轍。例如，一次因撒謊而引發的羞恥感，可能會讓人更加堅定「誠實做人」的信念。這些記憶不僅幫助我們認識自我，也可能促使我們在未來的成長中避免破壞健康關係的行為。

30歲後，人們是否就不再犯錯？當然不是。但保留青春期和年輕成年期的那些困擾記憶，對個人成長尤其有價值。這些充滿情感張力的記憶，能夠幫助我們在未來的人生中避免重蹈覆轍，並維持一個積極的自我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