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輔助療法：科學與期望的距離

近年來，使用動物來幫助有心理健康問題的兒童引起了廣泛關注，但科學研究究竟怎麼說呢？無論是「治療犬」、寵物輔助療法，還是讓動物進入教室，這些做法都在逐漸普及。相關的新聞報導也隨之增加，通常伴隨著可愛的照片和激動人心的標題。例如，《衛報》在2020年的一篇文章中提到：「狗狗有神奇效果：寵物如何改善我們的心理健康」，並強調了寵物療法試驗中報告的「戲劇性效果」。然而，這些宣傳背後的真實性究竟如何？

作為一名在該領域工作的科學家，我最初抱持開放態度。我知道，關於狗狗介入治療的文獻顯示出不一致的結果。但同時，我也親眼見證了動物帶來的顯著益處。例如，我記得一個名叫彼得的九歲自閉症兒童，他有嚴重的學習困難，通常會獨自走開並進行自我刺激行為，而不是參與課堂活動。然而，當他接觸到一隻名叫哈利的治療犬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哈利會用鼻子輕推彼得的手臂或將頭放在他的腿上，吸引他的注意力。隨著時間的推移，彼得花在自我刺激行為上的時間減少，與哈利的互動增加。甚至在未來的治療課程中，彼得會主動跑向哈利所在的房間。

彼得的進步不僅限於此，他的老師和父母都注意到他在課堂和家中發出了更多的聲音，這些聲音被解讀為他試圖與成人溝通。這種進步在其他治療方式中並未出現。這樣的個案似乎證明瞭治療犬可能是促進兒童參與和溝通的「神奇藥丸」，也讓許多老師和家長對動物輔助治療的前景感到興奮。然而，科學研究又怎麼說呢？

在探討研究之前，有必要了解動物介入治療的多種形式。一些介入方式，如「動物輔助療法」和「動物輔助教育」，是高度結構化和目標導向的，通常由專業人士主導。另一種則是無結構的動物與人類互動，屬於「動物輔助活動」，可能由未受專業訓練的志工執行。因此，介入方式的多樣性很大，而作為正式治療一部分的介入更可能帶來益處。

然而，媒體往往忽略了這些區別，將任何動物互動都視為有益的，而實際上，正面效果可能來自於治療課程的結構或特定的治療介入。此外，許多新聞文章誇大了動物介入的益處，並得出超出證據範圍的結論。例如，前述《衛報》的文章推測，寵物之所以能改善主人的心理健康，是因為它們觸發了神經激素催產素的釋放。然而，目前並無確鑿證據支援這一說法。

總體而言，研究顯示，各種動物活動和介入確實能帶來益處，但效果取決於介入的目標和參與者，仍有許多未知領域需要探索。例如，2020年，我和同事重新分析了關於自閉症兒童與動物輔助介入的資料，發現這些介入略微改善了兒童的社互動動和溝通能力，但並未改善自閉症的核心症狀。此外，由於缺乏足夠的研究比較動物介入與非動物介入的效果，我們無法確定動物的參與是否帶來更多益處。

其他研究也顯示出類似的趨勢。2017年，Victoria Brelsford及其同事回顧了關於動物輔助介入在主流和特殊教育學校中的文獻，發現大多數研究顯示出在改善認知、社會情感和生理因素方面的益處。然而，他們強調需要更多研究來確定最佳方法，並評估在教學環境中引入動物的價值。這類知識對於指導學校如何將動物融入教學以及哪些兒童最可能受益至關重要。

除了教育領域的研究，心理健康方面的研究也顯示出希望。Kimberly Hoagwood及其同事回顧了2000年至2015年的文獻，探討動物輔助療法對有心理健康風險的兒童和青少年的效果。他們發現結果雖然不一致，但對於自閉症和創傷等特定狀況的兒童，結構化和目標明確的介入顯示出潛力。

多種理論可以解釋動物介入的潛在益處。例如，參與者可能與治療動物建立安全的依附關係，或者動物在某些情境下充當社會支援的角色。研究顯示，兒童在完成困難任務時，與治療犬同處一室比與玩具狗或友善的人類同處一室壓力更小。這些益處可能是生物、心理和社會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未來的研究將進一步釐清這些機制。

儘管有理論支援和潛在益處，我們必須更多地依賴基於證據的實踐，而不是僅僅依賴正面的個案故事。在許多學校進行研究後，我發現動物在教育中的應用越來越多，但缺乏全面的評估，這可能讓家長的期望落空。此外，私人機構向學校推銷昂貴的服務，卻缺乏支援性的證據。

收集科學知識將使我們更有信心確定特定介入對特定人群的益處，並讓其他人能夠複製成功的做法。這對於證明治療動物的工作時間和財務成本的合理性至關重要。動物輔助介入的未來充滿希望。我親眼見證了兒童在課堂和遊戲時間（通常是最具挑戰性的時間，因為缺乏結構）中調整自己的行為，以確保能與治療犬相處。如果我們能教會兒童在教室中調節自己的行為，並將其轉移到日常生活中，這將對他們的學習能力和整體福祉產生深遠影響。這尤其令人興奮，因為動物可能為那些對其他介入無反應的兒童和成人帶來這些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