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製魚類「洄游路線圖」，守護淡水生態的關鍵

近一個世紀以來，候鳥遷徙路線一直是鳥類保育的基石。瞭解這些空中高速公路的位置，有助於透過仔細繪製的路線，連線繁殖地、覓食地和休息地，進而保護棲息地和監測物種。

但鳥類並不是唯一進行長途跋涉的動物，淡水魚也會如此。不同於鳥類的飛行路線肉眼可見，這些魚類的洄游仍隱藏在河流表面之下。這種隱蔽性使得它們在很大程度上被忽視，即便自1970年以來，全球洄游性淡水魚的數量已驟降超過80%。棲息地破碎化、過度捕撈和汙染，對水生生態系統和人類生計至關重要的物種造成了毀滅性的影響。

如今，全球洄游性魚類的「洄游路線」正成為維持淡水生態系統連通性的重要框架。柏林萊布尼茨淡水生態與內陸漁業研究所的魚類生態學家Twan Stoffers表示：「在全球所有洄游物種中，魚類受到的影響最為嚴重。由於它們的棲息地和洄游路徑都在水下，我們常常不知道這些路線在哪裡，甚至不知道所有物種是否仍能使用它們。」

因此，像Stoffers這樣的研究人員正努力繪製全球河流中特定物種洄游路線的詳細地圖，找出洄游性魚類賴以生存的路徑。這些地圖旨在透過突出重要的通道和瓶頸，為可持續的基礎設施發展、保育規劃和棲息地恢復提供指引。

世界野生動物基金美國分會淡水部副主任Michele Thieme參與了這項工作，她指出：「在魚類洄游方面，我們仍存在巨大的知識空白，尤其是在熱帶等研究較少的地區以及南半球的大部分地區的物種。」

河流對魚類而言不只是一條線性的洄游路線。這張地圖顯示了流入密西西比河的所有水道（紅色）的範圍，密西西比河是美洲鰻和幾種鱘魚等洄游性淡水魚的棲息地。

保護洄游路線的最大障礙是水壩。這些障礙物阻斷了繁殖和覓食棲息地，破壞了洄游路線。雖然在美國和歐洲大部分地區，水壩建設實際上已經停止，但在東南亞卻激增，在過去二十年裡，湄公河水系建造了數百座水壩。湄公河是世界上最大的內陸漁場所在地，維繫著數千萬人的生計，擁有超過1000種魚類，洄游性魚類可能佔捕獲量的高達70%。

湄公河巨型鯰魚（Pangasianodon gigas）就是一種高度洄游的物種，由於水壩阻斷了它前往繁殖地的通道，其種群數量急劇下降。有些人擔心它可能瀕臨滅絕。然而，仍有希望的時刻。在柬埔寨，保育人士最近在一個月內就標記並放生了18條巨型鯰魚，創下了歷史新高。這樣的事件表明，儘管湄公河水系面臨壓力，但像巨型鯰魚這樣的洄游性魚類仍在利用它們的自然通道。

內華達大學雷諾分校的魚類生物學家Zeb Hogan領導由美國國際開發署資助的「湄公河奇蹟」研究專案，他表示：「我們能越全面、越快地確定這些魚類在湄公河的洄游路線，就能找到越好的解決方案來保護它們。」

在全球範圍內，世界上主要河流中只有大約三分之一仍能自由流動，其中大部分位於亞馬遜和其他偏遠地區。在歐洲，這個河流被阻斷最嚴重的大陸，河流支離破碎，要識別歷史上的洄游路線幾乎不可能。然而，其他地方的恢復工作顯示了可能性。

2024年，美國西北部的克拉馬斯河拆除了四座水壩，使得鮭魚得以回到它們一個多世紀都無法到達的產卵地。這樣的成功既凸顯了洄游性魚類及其河流棲息地的恢復能力。

全球洄游路線的概念最初在2020年由荷蘭魚類生態學家、世界魚類洄游基金會創始人Herman Wanningen組織的一次峰會上受到關注。自2023年11月以來一直在進行的「全球洄游路線倡議」，正在分析大約2400種洄游性淡水魚物種的資料，約佔全球迄今已描述的18000種淡水魚物種的13%。科學家們並沒有自己去標記和追蹤魚類，因為成本相當高，而是在整合來自諸如「魚類資料庫」和「國際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等來源的現有資料，以及已經收集了相關資訊的研究。

Stoffers說：「我們能找到的資訊量讓我感到滿意，但仍有很多物種我們所知甚少，這也讓我感到震驚。」他指出，用於追蹤淡水魚洄游的技術仍遠遠落後於用於研究鳥類的技術。

研究人員還指出，人們常常誤解河流是簡單的線性系統，但其實際情況要複雜得多。它們與泛濫平原橫向連線，有深度且隨季節變化，形成了充滿活力的多維生態系統。

Hogan說：「從人的角度看，魚是上下游移動。但從魚的角度看，它是在不同棲息地之間移動，而且往往是在特定的環境條件下。洄游路線的概念就是要表明，並非所有的魚類洄游都是一樣的。」

亞馬遜流域就是這種複雜性的典範，其廣袤的泛洪森林和沼澤在雨季是至關重要的棲息地。許多河流還跨越多個國家，因此國際合作對於保持洄游路線的開放和可及性至關重要。Thieme說：「魚類及其洄游不會在意國界。」

研究人員認為，就像候鳥遷徙路線徹底改變了鳥類保育一樣，全球洄游路線可能會重新定義人類管理和保護河流的方式。

Hogan強調以研究鳥類時同樣的細緻和關注來對待魚類洄游的重要性，他說：「繪製這些水下高速公路對於確保淡水魚類以及依賴它們的生態系統和社羣的生存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