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性：世界的本質，而非人類的缺陷

在物質主義的世界觀中，量子力學揭示了不確定性並非源於我們的無知，而是物質及其運動法則的基本特徵。這種觀點讓許多大學生感到困惑，因為他們習慣將科學等同於物質主義，而物質主義又常被視為確定性的代名詞。然而，不確定性卻是宇宙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位50歲的文學教授在修習這門課程時，深刻理解了這一點，並積極參與討論與閱讀。

作為康德主義者，我並不質疑事物的存在，而是探討我們能對事物瞭解多少，以及我們是否能超越表象去描述事物。康德認為，我們永遠無法擺脫不確定性，因為我們只能透過感知系統來認識事物。表象並未否定事物的存在，而是揭示了我們對世界的理解永遠受限。

許多科學家是堅定的物質主義者，他們遵循古希臘哲學家德謨克利特的觀點，認為世界僅由原子和虛空構成。然而，我們對原子世界的描述往往過於簡化，例如將原子比喻為網球，這掩蓋了量子不確定性的存在。相較之下，解構主義者提出「本體論即意識形態」的觀點，認為現實世界過於複雜，任何關於「真實」的形而上學主張都只是「觀念」。

希格斯玻色子的發現讓我深受啟發。彼得·希格斯在提出這一假設20多年後，才獲得實驗證據的支援。這表明，物質的構想必須先於其證明。如果物質透過希格斯玻色子獲得質量，那麼物質就是一種動態的實體，而非靜止的物體。愛因斯坦的E=mc²預示了物質是能量的一種形式，但為何這一簡單的概念如此難以理解？法拉第如何將磁場從理論概念轉化為實際存在？這些問題揭示了想像力在科學中的重要性。

文學學者如傑羅姆·麥甘和克利福德·西斯金曾對人類想像力進行嚴厲批判，認為其是逃避現實的手段。然而，如果物質需要被想像，法拉第需要想像如何證明磁場的存在，那麼想像力和物質都充滿了比當今批評家所認為的更多的不確定性。詩人威廉·布萊克曾說：「現在被證明的，曾經只是被想像的。」他的觀點是，證明是滯後的，且僅涵蓋了想像力創造的一小部分。

作為「第三波」量子理論家，我習慣於量子糾纏、上下文性等形式的量子怪異性所帶來的內在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這些現象模糊了認識論與本體論、主體與客體之間的界限，使不確定性再次成為不可避免的。然而，許多科學家、社會科學家和公眾仍然迷信科學主義，過度估計資料的客觀性和確定性。

心理學家如阿里·克魯格蘭斯基認為，不確定性是許多不良行為的根源，如威權主義、對模糊性的不容忍和教條主義。當今世介面臨的氣候變化、通脹、社會目標的難以達成以及政治極化等巨大不確定性，確實讓我們表現出最糟糕的一面。然而，如果不確定性是世界的特徵，而非僅僅是人類認知的侷限，我們必須找到更好的方式來應對它。

在科學史上，不確定性常被比喻為惡魔。笛卡爾引入邪惡的惡魔作為系統懷疑的工具，馬克斯韋爾想像了一個能破壞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惡魔，而薛定諤的貓則展示了量子力學中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微妙關係。拉普拉斯的惡魔則承諾了一個完全可預測的宇宙，這與量子力學、複雜性和混沌理論所揭示的世界完全不符。

不確定性為何受到如此多的負面評價？事實上，沒有不確定性，我們就無法做出真正的決定，而只是被迫選擇某一方向。存在主義者如齊克果認為，不確定性是自由的核心。不確定性使真正的決策和創造力成為可能，從而定義了我們的人性。詩人艾米莉·狄金森將可能性稱為比散文的預測性更「公平的房子」。如果我們將不確定性視為世界的必要結構，而非我們內心的混亂，我們就不必為其帶來的負面情緒自責。不確定性及其帶來的選擇，正是防止我們的人性被機器複製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