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成功的秘訣:科學揭示有效策略
《時代》雜誌在2011年將「抗議者」選為年度風雲人物,當時正值佔領華爾街、阿拉伯之春以及歐洲反撙節運動的高峰。然而,從那時起,全球抗議活動的數量雖然大幅增加,但成功的機率卻急劇下降。根據統計,2000年代初期的抗議成功率約為三分之二,但到了2020年代初,這一數字已降至六分之一。這不禁讓人思考:為何抗議者不再像過去那樣容易取得勝利?又有哪些策略能讓抗議活動更有效?
學者們對抗議成功率下降的原因提出了多種解釋。其中一個關鍵因素是社交媒體的普及。雖然社交媒體能迅速動員大量人群,但它往往缺乏組織結構和強大的網路支援,這使得抗議活動難以產生實質性的改變。此外,專制政權的「智慧鎮壓」手段,如審查、宣傳和假訊息,也讓抗議者面臨更大的挑戰。政治學家Kurt Weyland指出,反動派通常比革命者更具優勢,因為他們願意耐心等待,聽取顧問意見,並研究過去有效的鎮壓方法。相比之下,革命者往往急於行動,有時會誤判成功的機率並選擇錯誤的策略。
值得注意的是,非暴力抗爭的成功率是暴力抗爭的兩倍以上。然而,許多抗議者仍傾向於採取激進手段,例如喊出最具煽動性的口號或向警察投擲石塊,這些行為不僅無助於達成目標,甚至可能適得其反。例如,1968年的暴力抗議活動反而助長了選民對共和黨的支援,最終導致尼克森當選總統,而非推動民權法案的民主黨候選人Hubert Humphrey。
抗議者若能善用「社會變革的新科學」,將有機會取得更多勝利。這門科學揭示了哪些抗議策略更有可能產生積極成果,例如贏得公眾支援、迫使政府實施有利政策或推動制度性改革。研究顯示,抗議活動的成功不僅取決於參與者的熱情,更需要精心的策劃和策略的選擇。例如,公眾對某些女性抗議者的容忍度更高,尤其是那些強調自己母親或妻子身份的「順從父權」抗議者,而非挑戰父權的女權主義者。此外,規模龐大的抗議活動並不一定比小型活動更有效,除非它們能向掌權者傳達新的訊息。
我們正處於一個研究有效抗爭的黃金時代,這得益於資料可用性的提升、統計方法的創新以及社會科學中隨機實驗的廣泛應用。然而,儘管「證據革命」已改變了從醫學到體育等多個領域的決策方式,但它尚未在實際的革命中紮根。抗議活動仍然主要是一種情感表達,而非精確計算的行動。雖然抗議作為情感宣洩的管道無可厚非,但它們的潛力遠不止於此。哲學家William MacAskill強調,若沒有「道德怪人」發起國際運動並最終取得勝利,奴隸制度可能不會自行消亡。抗議活動若能有效應對重大議題,如貧困、暴政或氣候危機,將對數百萬人的生活產生深遠影響。
要讓抗議活動更具成效,學者與抗議者之間的合作至關重要。然而,21世紀的學術界更傾向於獎勵實驗室或辦公室中的工作,而非街頭抗爭。這種激勵機制使得抗議學者與抗議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學術建議也常常顯得晦澀難懂或高高在上。幸運的是,仍有辦法彌合這一鴻溝。例如,大學可以聘請具有社會運動背景的教授,學術和慈善組織可以鼓勵學者與社羣變革者合作,而一些大學也正在考慮修改其終身教職和晉升標準,以認可社會參與的學術成果。
社會科學家可以在不犧牲嚴謹性的前提下,傾聽抗議者的需求並調整他們的研究方向。同時,抗議者也應將外部專家視為爭取更美好世界的潛在盟友。例如,當我的學生計劃舉行罷課抗議加薩戰爭時,我建議他們參考研究,指出高成本的抗議活動比低成本的活動更能傳遞強烈的訊號。這意味著,罷課組織者或許應該考慮在不要求停課的情況下進行抗議,甚至可以在考試中途罷課,以犧牲成績來表明他們對議題的嚴肅態度。
儘管最新的抗爭研究仍相當技術性,但我們正在努力將這些發現轉化為抗議者可以實際應用的策略。要扭轉抗議成功率下降的趨勢,需要學者和抗議者雙方的創新和開放態度。只有透過合作與學習,抗議活動才能真正成為推動歷史變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