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內在奇境:威廉·詹姆斯的啟示
1901年,威廉·詹姆斯站在愛丁堡大學的講臺上,開始了他一系列關於神學的講座。然而,這位被邀請來進行吉福德講座的心理學家,並未將焦點放在宗教教義上,而是深入探討了不同人在不同時期所經歷的意識變異狀態。他談到了佛陀、耶穌、穆罕默德、聖方濟各等歷史人物的異象、幻想和幻覺,以及他同時代人的類似經歷。這些經歷對許多人來說,是與「神聖」的深刻個人接觸,但其內容卻多種多樣。詹姆斯將這些經歷描述為「宗教的」、「神秘的」或「意識的形式」,並強調精確的標籤並不重要,因為它們的成因多種多樣,甚至有些是由藥物引發的。
這一系列講座在20世紀心理學的發展軌跡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詹姆斯並未將這些經歷斥為瘋狂的幻覺,也未鼓勵將其作為解決個人或社會問題的革命性答案。他僅僅希望系統地理解這些經歷,並期待未來的科學學科也能如此。他提出了一個至今仍被忽視的問題:「如何看待這些與普通意識如此不連續的經歷?」
作為一名研究心理學家,我在研究類似詹姆斯描述的經歷時,常常感受到理解與應用之間的張力。許多人認為研究心理學家必須對某種藥物、治療方法、技術或行為持支援或反對的立場。這種假設創造了一種期望,即科學家必須對詹姆斯感興趣的獨特經歷持「支援」或「反對」的立場。這種過於簡單化的思維方式廣泛存在,阻礙了我們對這些經歷的深入理解。
佛洛伊德和榮格對這些經歷的看法截然不同。佛洛伊德在《文明及其不滿》中描述了伴隨著「海洋感」的深刻個人經歷,但他本人從未有過這種體驗,並認為這些經歷是病態的幻覺。相反,榮格將這些經歷描述為「神聖的」,並將其置於心理治療系統的核心,認為它們揭示了現實的隱藏精神維度。
今天,佛洛伊德和榮格的觀點似乎佔了上風。複雜的「精神」經歷往往被簡化為其使用價值,被視為「好」或「壞」。在社交媒體上,這種簡化尤為明顯,極端立場被演算法獎勵,選擇性地分享驚人或可怕的故事已成為常態。我們是否應該回歸詹姆斯的探索性方法,使我們的集體觀點更符合現有資料?
詹姆斯,這位「美國心理學之父」,對這些複雜、奇特的經歷持有多面且細膩的看法。在他的著作《宗教經驗的多樣性》中,他描述了數十種經歷,並對其來源持不可知論的態度,將哲學和神學問題擱置一旁,專注於人們對這些經歷的報告及其對生活的影響。他討論了自發的經歷、由冥想實踐引發的經歷,以及由精神活性物質如笑氣引發的經歷。他承認這些經歷可能帶來持久的積極轉變,但也可能與精神病理學和痛苦相關。
詹姆斯的價值在於他開始將這些深刻且有意義的內在心理生活正常化。今天,隨著迷幻體驗進入主流討論,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詹姆斯的方法。我們能否學會重視由好奇心驅動的描述性方法,而不急於做出判斷或呼籲行動?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應該忽視有用的應用,但我們需要在理解和承認風險的基礎上進行。
在這個迷幻體驗的新時代,佛洛伊德、榮格和詹姆斯會說些什麼?佛洛伊德在其一生中對迷幻藥物隻字未提,可能是因為他早年對「藥用」可卡因的熱情讓他對精神藥理學的革命性主張保持距離。榮格則加入了那些認為精神活性物質引發的經歷毫無價值的宗教反動派行列。而詹姆斯則對這些經歷與其他觸發因素(甚至自發發生)的相似性感到著迷,並鼓勵對所有這些進行進一步研究。
1902年,詹姆斯在愛丁堡的最後一場吉福德講座中呼籲對這些經歷進行更多的描述性科學研究。今天,當迷幻體驗被狂熱地宣傳為強大的萬能藥(或被譴責為極其危險)時,我們需要詹姆斯的開放態度和仔細收集證據的衝動。新一波的迷幻研究為我們提供了新的機會,來跟進詹姆斯一個世紀前描述的問題:「如何看待這些與普通意識如此不連續的經歷?」與佛洛伊德的懷疑或榮格的熱情相比,也許我們今天需要的是詹姆斯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