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變遷危機：心理健康的新挑戰

氣候變遷不僅讓人感到焦慮，更引發了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近年來，諸如「氣候焦慮」、「生態悲傷」、「環境失落感」等新詞彙不斷湧現，反映了人們對氣候變化的日益擔憂。例如，57%的美國青少年表示氣候變遷讓他們感到恐懼，而英國55%的成年人則認為氣候變遷影響了他們的生活品質。這些情緒反應不僅真實且令人不安，有時甚至需要專業的心理治療介入。然而，這些情緒僅僅是冰山一角。除了面對氣候危機時的普遍不安，氣候變遷還直接加劇了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

過去一個世紀全球氣溫的上升，導致近20年來極端天氣事件更加頻繁且劇烈，如洪水與颶風。這些災難直接影響心理健康，因為它們可能讓人經歷創傷性事件，例如目睹親人受傷或死亡，甚至威脅到自身生命。對少數人來說，這些極端壓力可能引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憂鬱症或焦慮症。此外，氣候災難還間接影響心理健康，例如加劇貧困、住房損失與失業問題，這些都會對心理健康造成深遠的負面影響。

與此同時，全球氣溫的緩慢上升本身也對心理健康產生嚴重影響。熱浪期間，因精神疾病住院的人數往往增加。加拿大的一項研究顯示，異常高溫後，急診精神病室的就診率上升了29%。另一項研究則指出，雙相情感障礙患者在溫暖月份住院的比例更高。一項涵蓋900多萬參與者的縱向研究發現，居住在臺灣高溫地區的人更容易罹患重度憂鬱症。

高溫引發這些問題的原因多樣。例如，高溫會讓人感到壓力、憤怒與疲勞，並可能幹擾睡眠，這些都可能導致或加劇心理健康問題。極端高溫還可能引發譫妄，這是一種精神混亂、激動與痛苦的狀態。此外，某些精神科藥物會使體溫調節更加困難，這意味著熱浪對服用這些藥物的人來說更加危險與不適。

高溫似乎也與自殺率有關。印度、墨西哥、美國與日本等多國的研究顯示，氣溫上升時，自殺率也會增加。這可能是因為高溫加劇了精神症狀，但也有許多其他解釋，例如極端高溫導致農作物減產，進而引發貧困與經濟困境，這可能增加某些群體（如農民）的自殺風險。儘管證據尚不充分，但這一可能性值得關注。

除了高溫，氣候變遷還導致空氣汙染加劇，這也與多種心理健康問題有關，包括憂鬱症、焦慮症與自殺。空氣汙染甚至可能與失智症有關。一項倫敦的研究分析了13.1萬名50至79歲患者的健康記錄，發現居住在汙染最嚴重地區的人被診斷為失智症的風險增加了40%。這並不令人意外，因為空氣汙染物可能影響人體的每個器官，包括大腦。

氣候變遷對身體健康的重大影響也必然波及心理健康。例如，自1960年以來，氣候變遷降低了全球主要作物的產量，導致兒童營養不良與發育遲緩，這可能影響大腦發育並造成終生的認知與心理社會障礙。此外，氣候變遷還增加了某些疾病的風險，例如蚊子傳播的登革熱，這些疾病不僅直接引發心理困擾，還可能因社會汙名與歧視而間接影響心理健康。

儘管氣候變遷對心理健康的影響廣泛且深遠，但我們仍有策略來緩解與預防這些負面影響。氣候變遷加劇了社會與經濟不平等，而這可以透過適當的社會政策與良好治理來解決。例如，英國的一份報告指出，建造節能住宅可以在炎熱月份提供防暑保護，這對身心健康都有益處。

此外，我們不應低估人們在逆境中的韌性與抵抗力。作為一名研究人員，我曾與受武裝衝突與災難影響的社羣合作，發現即使地面開始震動或槍聲響起，生活並未因此停滯。在巴勒斯坦的拉馬拉市場，新鮮蔬果仍在販售；在義大利中部地震災區，羊群仍被趕往牧場；在日本福島的南相馬港，漁民仍在2011年海嘯與核災後出海捕魚。當然，有些人因氣候變遷與其他危機而經歷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但大多數人仍能憑藉個人與社會資源堅韌面對困境。

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採取行動。我們應該關注並利用許多人對氣候變遷的輕微不安情緒。面對全球環境破壞，感到悲傷、憤怒與焦慮是正常的。當然，如果這些情緒變得過於強烈且令人癱瘓，它們可能無益。但正如一篇名為《我的擔憂是理性的，氣候變遷不是》（2013）的論文所強調的，習慣性的生態擔憂並不一定是有害的，它可能與環保態度與行為有關，例如盡可能使用公共交通工具或加入環保組織。一定程度的憤怒與焦慮可以推動人們對抗被視為不公的現狀。我們應警惕將這些反應病理化，因為這可能意味著將一個源於社會與政治的問題轉化為心理問題。

當我在倫敦的公園看到被夏日陽光烤焦的黃草，或在義大利北部的家鄉聽到冰川崩塌的聲音時，我也感到悲傷、厭惡與內疚。我希望自己不必如此，但這些情緒也給了我關切氣候變遷及其引發的嚴重心理健康問題所需的能量與力量。我們可以採取有效且可行的解決方案來緩解與適應氣候變遷，例如盡快實現溫室氣體淨零排放。我們可以用聲音、選擇與投票要求政府與產業朝這一目標邁進。作為一個物種，我們的未來將取決於這些解決方案是否被實施。如果我們必須感到憤怒或焦慮才能為此奮鬥，那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