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手術揭示的自我與自由意志之謎

1921年，魔術師P.T. Selbit表演了一個至今仍被視為經典的魔術：將助手鋸成兩半。我們都看過這個魔術無數次，明知它是假的，卻每次都被騙得團團轉。這種欺騙似乎無懈可擊。作為一名腦外科醫生，我對此深有同感。我曾經進行過類似的「魔術」——將大腦切成兩半，並驚訝地發現，患者醒來後依然感覺自己是完整無缺的個體。

大腦由左右兩個對稱的半球組成，透過稱為胼胝體的厚實纖維束相互溝通。1940年代，神經外科醫生William P. van Wagenen開發了一種手術，透過切斷胼胝體來治療癲癇。他的患者醒來後，癲癇症狀得到改善，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大腦兩側已被切斷。

幾十年後，神經心理學家Roger Sperry和Michael Gazzaniga研究了更多這類「分裂腦」患者，發現大腦的每一半都能獨立處理資訊、做出決定並控制行為。從某種意義上說，手術創造了兩個獨立的自我。然而，這些患者術後並未感覺自己有兩個自我，因為他們的大腦欺騙了他們，讓他們相信只有一個自我存在，並且這個自我掌控一切。

這種自我感的幻覺，進化心理學家認為是適應性進化的結果。它讓我們感覺獨一無二，並為我們的生活提供了目標導向的意義。在我的手術工作中，我多次見證了這種自我感幻覺的韌性。即使我切除了患者的大腦葉片，甚至整半個大腦，他們依然感覺自己是完整的個體。

如果我們對一個連貫、統一的自我感的認知是一種幻覺，那麼我們對「我們控制自己行為」的強烈直覺又意味著什麼？自由意志是否也是一種幻覺？腦外科手術也為這個問題提供了答案：自由意志同樣是一種幻覺。

神經科學和神經外科的證據清楚地表明，我們日常的自我感和自由意志感與實驗事實並不相符。經過數十年的思考，我意識到，唯一的前進方向是接受這個令人不安的反直覺結論：心靈和自我並不存在於物理層面。這並不意味著它們完全不存在，它們是虛構的心理建構，類似於愛、正義或自由的概念。

這種觀點對我來說並非導致存在主義虛無主義的沮喪，反而是一種解放。創造人類意識所需的隨機事件序列，可能是已知宇宙中最偉大的奇蹟。在一個決定論的宇宙中，我們存在的可能性遠遠超過一個全能存在創造我們的容易程度。在日常生活中，自我和自由意志的幻覺本質無關緊要，因為我們無法揭開面紗以其他方式看待世界。

下次你觀看一位才華橫溢的魔術師表演令人費解的幻術時，請記住，最偉大的魔術師是你自己的大腦。它在你的心靈劇場中表演它的把戲，就像任何優秀的魔術師一樣，這種欺騙是無懈可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