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窺探心靈的神奇之窗

眼睛的瞳孔不僅是視覺的入口，更是一扇通往心靈深處的窗戶。從心理活動到一個人的想像內容，這些微小的孔洞所揭示的訊息，遠比我們所認知的還要豐富。無論是在談判或親密互動中，我們總會直覺地凝視對方的雙眼，因為我們深知，眼睛所傳遞的不僅是外在的美麗，更是一種無聲卻強大的內在訊息。

作為一名心理學家和瞳孔測量專家，我專注於研究瞳孔——那些在眼睛中不斷擴張和收縮的微小黑色孔洞。我的研究領域顯示，眼睛確實是心靈的視窗，甚至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具揭示性。你可能曾被告知，瞳孔大小的變化僅僅是對光線變化的反射反應。雖然瞳孔在光線變暗時會擴大，在光線變亮時會收縮，但它們所能透露的訊息遠不止於此。瞳孔微妙地反映了一個人的心理活動、情感，甚至是其想像的內容。

從生理層面來看，瞳孔的大小由虹膜（眼睛的有色部分）中的兩條相互作用的肌肉決定。這些肌肉分別由副交感神經和交感神經系統控制，這兩者是人體自動控制中心的兩個對立分支，分別管理放鬆和警覺狀態。基於這種基本解剖結構，瞳孔最不令人驚訝的訊息或許是它如何反映一個人的清醒程度——當一個人疲倦時，瞳孔會變小；而當他們完全清醒時，瞳孔則會變大。如果你曾在漫長疲憊的一天後照鏡子，或許會注意到自己的瞳孔變得多麼微小。

任何心理活動的增加，無論多麼微小，都會伴隨著瞳孔大小的可測量變化。諾貝爾獎得主丹尼爾·卡尼曼在1960年代重新發現，參與者記憶的數字越多，他們的瞳孔就越大（之所以說是重新發現，是因為這一領域的早期文獻早已被遺忘，但其中預見了許多現代發現）。這種效應不僅限於數字，任何對記憶的更高需求都會使瞳孔擴張。這種現象如此可靠，以至於可以用來區分人們的智力水平。例如，如果你給人們同等難度的算術任務，那些瞳孔擴張較少（表示較少心理努力）的人，往往在學術測試中得分更高。

瞳孔大小與心理活動之間的聯絡既敏感又廣泛。任何心理活動的增加，無論多麼微小，都會伴隨著瞳孔大小的可測量變化。此外，任何型別的努力增加都可能引起這種變化——無論是性興趣、控制身體動作（或僅僅是想像做出動作）、被他人觸控，還是經歷強烈的情緒，如驚訝。

更令人驚奇的是，瞳孔大小的變化還能揭示一個人在心理上關注的事物。這是因為瞳孔對光的反射反應不僅可以由一個人直接注視的事物觸發，也可以由他們選擇用心理「聚光燈」關注的事物觸發（即使他們的視線指向其他地方）。例如，想像你直視前方，但一側有一支明亮的蠟燭，另一側有一個黑暗的杯子。在保持眼睛不動的情況下，你可以選擇暗中關注蠟燭或杯子。你的瞳孔會對你所關注的亮度做出反應，而你的眼睛甚至不會移動一絲一毫——這就揭示了你在心理上選擇聚焦的位置。

瞳孔還可以用來研究一個人心理影象的生動程度。2013年奧斯陸大學的一項研究中，參與者想像熟悉的場景，如明亮的天空、太陽或黑暗的房間，同時注視相同的灰色背景。當他們想像明亮場景時，瞳孔比想像黑暗場景時更小。這一發現與1920年代的一份案例報告相呼應，該報告描述了一位在童年失明的參與者，多年後仍能回憶起耀眼的太陽影象，當他這樣做時，他的瞳孔明顯變小。

由於瞳孔可以揭示我們正在想像的事物，這意味著它們也可以用來研究一個人心理影象的生動程度。2022年的一項研究聚焦於「心盲症」，即自我報告無法形成視覺影象的現象。心盲症對心理學家來說是一個挑戰，因為很難客觀驗證一個人的主觀體驗。他們是真的無法形成影象，還是僅僅以不同於大多數人的方式描述他們的影象體驗？研究瞳孔大小為探索這些問題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方法。

在2022年研究的一項任務中，研究人員使用了與早期研究視覺影象與瞳孔大小之間聯絡相似的邏輯。參與者（包括自我報告有心盲症和無心盲症的人）首先看到不同亮度的形狀，隨後在注視空白電腦螢幕時回憶這些形狀。當對照組參與者回憶形狀時，研究人員發現他們在回憶明亮形狀時瞳孔較小，而在回憶黑暗形狀時瞳孔較大，這表明他們在腦海中看到了明亮的形狀。相比之下，當自我報告有心盲症的參與者回憶明亮和黑暗形狀時，他們的瞳孔大小保持不變。這意味著他們無法在視覺上重現這些形狀，因此對他們的瞳孔沒有影響。這就好像他們的瞳孔為研究人員提供了一扇窺探他們內心世界的窗戶。

我希望我已經說服你，瞳孔大小的變化是心靈許多方面的迷人標誌。我和我的學術同僚們使用昂貴且專業的裝置來研究最細微的瞳孔變化。但如果你對此感興趣，你可以從一個非常簡單的裝置開始進行瞳孔測量，這種裝置稱為哈布瞳孔計。

即使是最微小的瞳孔擴張，也反映了心理活動的增加。使用這種和其他簡單工具，瑞士眼科醫生奧託·哈布成功地測量了瞳孔大小的變化，並發現了注意力暗中轉移如何影響瞳孔對光的反應——這一發現比當代研究者的描述早了100多年。如果你想嘗試，原理很簡單：記住，變化可能很微妙，但即使是最小的瞳孔擴張，也反映了心理活動的增加。恭喜你，你已經加入了瞳孔測量專家的行列！

即使在腦部掃描的時代，瞳孔測量仍然能提供對我們心靈的迷人甚至獨特的洞察。這就是為什麼瞳孔測量在今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受歡迎。與腦部掃描相比，瞳孔測量要容易得多。腦部掃描非常昂貴，參與者在掃描器中不能移動，因為這會破壞資料，而且由於其高度複雜性，資料分析容易出錯。如果腦部掃描提供的額外細節不是回答研究問題所必需的，那麼像瞳孔測量這樣更簡單的方法就更為可取。

此外，瞳孔反應相當可靠，這意味著你不需要測量很長時間，仍然可以得到良好的結果。事實上，甚至一些腦部掃描研究也會額外測量瞳孔，正是因為這一點。研究一個人在想像什麼，以及他們想像的生動程度，正是我最初愛上這個領域的原因——那個小小的黑色孔洞，確實是一扇非常特別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