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心理 > 旁觀者的沉默:歷史中的道德共犯

旁觀者的沉默:歷史中的道德共犯

1964年初春的一個凌晨三點,28歲的Kitty Genovese如往常一樣,從她工作的紐約市酒吧回家。當她從停車場走向家門時,一名襲擊者突然出現並對她施暴,隨後離開,又再次返回繼續攻擊。Genovese多次大聲呼救,雖然有幾位鄰居表示聽到了她的呼喊,但卻無人伸出援手。最終,襲擊者離開,Genovese不幸身亡。

起初,《紐約時報》對這起事件進行了例行報導,將其視為城市街頭暴力犯罪的又一案例。然而,幾週後,這則新聞卻登上頭版,引發廣泛討論。並非因為有新的事實或驚人的發現,而是因為故事的焦點被重新定義:鄰居們在哪裡?他們為何能如此冷漠地無視受害者的呼救?這起原本普通的暴力犯罪,瞬間成為轟動一時的謀殺案,而Genovese的名字也與「旁觀者的沉默」這一爭議性話題緊密相連。

位於犯罪現場對面的皇后區Mowbray公寓居民,被迫面對來自全球的批評。他們辯稱,當時是凌晨三點,大家都在熟睡,且窗戶緊閉以抵禦寒冷。有些人甚至表示,即便報警,警方也不會對這類街頭犯罪作出回應。然而,旁觀者的道德責任問題已深深紮根於公眾意識中。

隨著時間推移,旁觀者被視為應受譴責的物件。1960年代,政治哲學家Hannah Arendt指出,我們對未參與的行為負有「間接責任」,這是我們生活在群體中的代價。然而,也有學者對此提出質疑。Victoria Barnett在《旁觀者:大屠殺期間的良知與共謀》(1999)中探討了沉默背後的原因,認為恐懼或對施暴者的忠誠可能是旁觀者不作為的解釋。Henrik Edgren則認為,旁觀者往往受到幹預風險的威脅。

儘管如此,旁觀者的責任已成為主流觀點。1968年,社會心理學家John Darley和Bibb Latané提出的「旁觀者效應」理論進一步解釋了這一現象:旁觀者往往認為他人會採取行動,因而選擇袖手旁觀。然而,這種解釋並未改變公眾對旁觀者的譴責。

納粹時期的歷史影像進一步加深了這一印象。例如,1921年塔爾薩種族屠殺中,人們若無其事地繼續日常活動,而城市在他們眼前燃燒。納粹當局更刻意將旁觀者納入迫害的紀錄中,顯示出旁觀者行為的普遍性與接受度。猶太人對旁觀者的冷漠感到極度失望,甚至將其視為與施暴者同等的背叛。

1960年代,旁觀者的道德責任問題進一步被強化。馬丁·路德·金恩在伯明罕監獄中寫道:「我們不僅要為壞人的仇恨言行懺悔,更要為好人的可怕沉默懺悔。」大屠殺倖存者也紛紛發聲,強調旁觀者的共謀性質。這段歷史深刻影響了公眾對旁觀者的看法,使他們從無辜的旁觀者轉變為犯罪的共犯。

Genovese案件的背後,正是大屠殺記憶對旁觀者責任問題的影響。《紐約時報》編輯A M Rosenthal將這起謀殺案重新定義為「旁觀者沉默」的故事,並對旁觀者進行了嚴厲譴責。這顯示出,旁觀者的道德責任已成為社會共識。

然而,我們也應從受害者的角度來理解旁觀者的不作為。他們不僅揭示了旁觀者的決定性放棄,也表達了對曾經依賴的鄰居的深切渴望。這種渴望,或許正是旁觀者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正如一位讀者在回應Sophia Farrar的訃告時所寫:「Sophia Farrar的英勇行為提醒我們,旁觀者並非完全冷漠,他們內心深處仍有助人的渴望。」

在當今社會,當我們習慣性地退縮到自己的小圈子裡時,對旁觀者的譴責或許源於一種更深層的情感——一種超越風險的助人渴望。這種渴望,正是人類最基本的經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