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慢腳步，讓生活更美好：效率的雙面刃

在這個追求速度與效率的時代，我們似乎已經習慣了「用最少資源獲得最大效益」的思維模式。從當日送達的快遞到多工處理的日常，效率被視為美德，而低效則被貼上浪費的標籤。然而，這種對效率的盲目崇拜，是否真的能帶來更好的生活？

經濟學家告訴我們，提升效率是改善生活水準的主要途徑。如果公司不提高效率就給員工加薪，最終只能透過漲價來彌補成本。然而，當所有公司都這麼做時，我們的生活並未真正改善，因為更高的收入被更高的物價所抵消。因此，我們不斷追求更精簡的供應鏈、即時交付和無冗員的勞動力，希望藉此讓生活變得更好。但這種對效率的極致追求，真的沒有風險嗎？

以金融市場為例，從貨幣的發明到信用制度的建立，再到衍生性金融商品的出現，每一步都旨在減少交易中的摩擦，讓經濟活動更快速、更有效率。然而，2008年的金融危機卻提醒我們，過度的效率可能帶來災難。如果銀行沒有將房貸轉化為可交易的資產，或許他們會花更多時間評估借款人的信用狀況；如果人們必須親自到銀行提款，或許他們會減少消費、增加儲蓄。這些例子顯示，適度的「摩擦」反而能幫助我們做出更明智的決策。

心理學家亞當·格蘭特和我在一篇論文中提出，「過猶不及」可能是普遍現象。適度的動機能帶來卓越表現，但過度動機卻會導致窒息；適度的團隊合作能增強凝聚力，但過度合作卻會導致僵化；適度的同理心能幫助理解他人，但過度同理心卻可能讓我們無法說出或做出困難的決定。正如我在《選擇的悖論》一書中所言，完全沒有選擇的人生不值得過，但過多的選擇卻會導致癱瘓、錯誤決策和不滿。如何在效率、動機、合作、同理心等各方面找到平衡，是我們個人和社會面臨的關鍵挑戰。

COVID-19疫情更是凸顯了過度追求效率的弊端。為什麼我們沒有儲備關鍵物資、擴建醫院容量或確保供應鏈的穩健？因為這些都被視為低效且侵蝕利潤的行為。然而，正是這些「低效」的準備，才能在危機來臨時拯救我們。從這個角度來看，適度的低效就像一份保險。每年我們支付保險費，卻未必會遇到事故，這看似是浪費，但當意外發生時，保險卻能成為我們的救命稻草。

面對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我們應該如何做出決策？英國經濟學家約翰·凱和默文·金在《激進不確定性》一書中指出，試圖透過機率來量化風險往往是徒勞的。相反，我們應該採取「滿意化」策略，選擇在各種未來情境下都能帶來足夠好結果的選項。這種「穩健滿意化」的思維，就像為我們的生活買了一份保險，幫助我們抵禦金融崩潰、全球疫情、糟糕上司和無聊室友等各種風險。

2008年金融危機和COVID-19疫情暴露了資本主義過度追求利潤和效率的缺陷。或許，我們應該重新點燃某些社會規範，讓我們的生活慢下來。如果人們將家視為生活的場所，而非投資工具，或許房地產投機會減少；如果公司感受到社羣責任的「摩擦」，或許他們會以不同的眼光看待裁員。就像開車時，一點點摩擦能在遇到結冰路面時避免災難，生活中適度的「摩擦」也能讓我們在面對不確定性時更具韌性。

效率固然重要，但過度追求效率卻可能讓我們失去更多。放慢腳步，為生活注入一些「摩擦」，或許正是我們在這個不確定世界中生存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