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託邦思維：當代政治不可或缺的工具

想像一下你心目中的理想社會。這個問題我經常向身邊的人提出，它不僅是餐桌上的好話題，也能讓初次見面的對話更生動，甚至能讓漫長的火車旅程變得有趣。有些人描述著棕櫚樹向著明亮的藍天伸展，而另一些人則想像著被厚雪覆蓋的綿延山丘。有趣的是，十歲以下的孩子們幾乎都幻想著每天能收到無盡的巧克力，而一位年長的女士則夢想著與鄰居交換她後院農場的收成。有些人渴望完全放棄工作，而另一些人則希望找到一份真正熱愛而非迫於生計的工作。那麼，你的烏託邦是什麼樣子？

「烏託邦」一詞由託馬斯·摩爾於1516年創造，描述了一個完美無瑕的虛構島嶼。然而，這個詞源自希臘語的「ou」（無）和「tópos」（地方），字面意思是「不存在的地方」。摩爾認為，實現烏託邦的可能性極低，甚至在其本質上就否定了它的存在。如今，在政治極化、全球衝突加劇以及氣候危機日益嚴重的背景下，提到烏託邦似乎只會引發嘲諷。事實上，「烏託邦」一詞已經被賦予了完全不同的含義，常被用來批評那些被認為不切實際的政治主張。

然而，將某種想法標籤為「烏託邦」已經成為否定其現實性的簡便方式。今天，稱某人為「烏託邦主義者」等同於指責他們不切實際、天真或過於樂觀。諷刺的是，反烏託邦反而在現代政治話語中佔據了更舒適的位置。例如，在唐納德·川普贏得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後，媒體和社交平臺上充斥著對瑪格麗特·愛特伍小說《使女的故事》的引用，以描述對女性生育自由的恐懼和絕望。同樣，對書籍禁令的擔憂也讓雷·布拉德伯裡的《華氏451度》重新成為頭條新聞。

但烏託邦學者呼籲我們不要過早地宣判烏託邦的死亡。他們不僅認為烏託邦在今天仍然具有重要意義，甚至主張現在是重新振興烏託邦政治的最佳時機。這首先需要我們重新定義烏託邦，並認識到它所能提供的更多可能性。烏託邦不僅可以是一種追求完美社會的意識形態計劃，更可以是一種政治策略，激發批判性、想像力和反思性的實踐。

烏託邦思維提醒我們，社會世界比我們想像的更具可塑性。COVID-19疫情證明瞭我們如何迅速適應新的社會規則，並提醒我們所謂的「僵化」社會邊界其實是高度可滲透的。例如，在疫情期間，許多父母開始公開討論育兒的艱辛，並探索替代性的育兒模式，如「育兒社群」和共同養育。這種烏託邦思維不僅讓人們意識到現狀並非永恆，也啟發了對社會結構的重新思考。

此外，烏託邦思維還鼓勵我們啟用新的政治技能。與那些鼓勵你緊握手中資源的政治訊息不同，烏託邦思維讓你參與到豐富的可能性中，思考如何讓事情變得更好，而不是更糟。學者法蒂瑪·維埃拉認為，烏託邦思維由四種模式組成：前瞻性思維、批判性思維、整體性思維和創造性思維。這些模式不僅幫助我們批判現狀，也讓我們在政治中引入想像力和創造力。

最後，烏託邦思維在現代政治中注入了一種希望的維度。在看似根深蒂固的絕望中，烏託邦思維展現為一種「激進的希望」，相信即使我們無法預見或理解，未來仍有可能變得更好。正如麗貝卡·索爾尼特所寫：「暴力是國家的力量，而想像力和非暴力是公民社會的力量。」烏託邦透過鼓勵想像力、創造力和希望，成為推動變革的關鍵力量。

因此，在將烏託邦思維拋諸腦後之前，我們或許應該思考它還能為我們提供什麼。烏託邦並非完美社會的終點，而是我們在邁向更好社會的旅程中所使用的工具。在當代政治中，結合對現狀的批判性分析與對未來的創造性思考，烏託邦思維或許能為我們帶來希望：今天的社會問題並不一定會永遠存在。烏託邦可能是隧道盡頭的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