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廁所消失危機：一場影響全民的社會災難

在日常生活中，最令人恐懼的時刻往往發生在最平凡的情境中。對我來說，每當走進酒吧，詢問「請問可以使用廁所嗎？」後，迎來的漫長沉默便是我的夢魘。在看似富裕的西方國家，公共廁所的匱乏或品質低劣已成為一場全民噩夢，尤其對健康問題患者和邊緣群體造成嚴重影響。

最令人不安的是，我們似乎正在默默接受這種殘酷現實，彷彿城市中存在一隻影響所有人的怪獸，而那些有能力改變現狀的人卻漠不關心。自2013年我被診斷出潰瘍性結腸炎以來，我便深刻體會到這隻「怪獸」的存在。這是一種慢性發炎性腸道疾病，會導致消化道的長期發炎和潰瘍，並以多種方式影響生活，例如頻繁如廁、疼痛和疲勞。正是從那時起，我意識到一個簡單的廁所不僅對個人健康，更對公共衛生有著深遠影響。這是公共廁所品質低劣所帶給我們的「屎命」故事。

公共廁所的便利與適宜性是人類尊嚴的體現。廁所是人類文明的一大進步，它讓我們創造了更清潔的空間，降低了死亡率並改善了健康。到了19世紀，西方國家的住宅設計中逐漸納入了帶有廁所的浴室，以滿足人類的基本需求，如排尿、排便和個人清潔。隨著20世紀新衛生標準的出現，浴室的重心進一步轉向便利性和清潔度。在當代，家庭浴室的功能已超越實用性，成為象徵幸福感的空間，富裕家庭甚至配備了按摩浴缸和高科技豪華馬桶等功能。

然而，絕大多數公共廁所並未融入這種幸福感。相反，它們的糟糕狀態往往引發厭惡和反感。在嚴重情況下，這些負面心理反應可能升級為病態，包括失禁、泌尿問題、焦慮以及正常社交生活的重大改變。對許多人來說，廁所的狀態通常只有在它們失效、無法使用或根本不存在時才會被注意到。然而，廁所往往在最需要時失效。正是在這樣的時刻，我們才意識到這些城市中隱形的部分是多麼重要。那麼，為什麼廁所通常被隱藏在場所的後方，無論是字面上還是隱喻上？我們都必須記住，使用公共廁所是不可避免的，而讓它們變得便利和適宜是人類尊嚴的體現。

廁所問題可分為兩個不同的分支。第一個是全球衛生危機，主要發生在發展中國家和難民營等極端環境中，導致疾病和死亡。第二個分支涉及發達國家的問題，影響日常生活並降低生活品質。

世界銀行強調了三個關鍵事實：全球四分之一的人口缺乏良好的廁所，僅39%的人類排洩物得到安全處理，全球因衛生設施不足造成的損失每年高達2600億美元。這些事實凸顯了衛生設施不足對健康、經濟和環境的嚴重影響。缺乏廁所是一個無聲的全球負擔：由於衛生設施不足，疾病蔓延導致人們死亡。

在西方、教育程度高、工業化、富裕和民主（WEIRD）國家中，問題有所不同。這裡我們通常認為良好的汙水處理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免費使用廁所的機會正在逐漸消失。正如記者Lezlie Lowe在《無處可去》（2018）中所記錄的，機構正在退出確保公共廁所可用性的行列。這種對基本衛生設施支援的撤離，使得許多人在需要時難以找到可用的廁所，尤其是在城市地區。例如，2018年在英國收集的資料顯示，公共廁所的數量在過去二十年中下降了39%。簡單來說，Lowe是對的：通常無處可去。

然而，擁有廁所對每個人的尊嚴至關重要，並有助於支援每個人的心理、身體和社交健康。當女性無法輕鬆使用公共廁所時，這會損害她們的幸福並剝奪她們的基本權利。與公共廁所相關的問題清單並未結束。例如，跨性別和性別不一致的個體由於跨性別恐懼症而難以使用廁所。由於在工作時忍住使用廁所的衝動或學校未能適應兒童的需求，泌尿生殖問題也顯著增加。每個人都可以輕易找到害怕公共廁所的理由，儘管這些恐懼在社會中最弱勢的群體中會更為強烈。

對於我們這些有胃腸道問題的人來說，我們的思維總會為公共廁所保留相當大的空間：我們經常擔心何時需要使用它們，是否能找到一個，以及它是否達到最低標準。依賴性重塑了你的現實：你不再關心是否能在海灘停車，而是擔心附近是否有廁所；你不再那麼擔心錯過公車，而是在45分鐘的旅程中突然感到急迫。當你依賴廁所時，生活會發生改變。請注意，每個人都可能發現自己依賴廁所，即使只是暫時的——就像你吃了一頓讓胃不舒服的飯後的那一週。

這些想法促使我進行了一些科學研究，探討人們在公共廁所中面臨的問題以及它如何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我們的研究始於與真正的公共廁所專家——腸道疾病患者（如克羅恩病、潰瘍性結腸炎或腸易激綜合症）的訪談。在我們的案例中，這些是來自西班牙的人，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們開發了一些用於調查的評估工具。我們證實了我們的懷疑：人們在公共廁所中掙扎，因為它們很髒，不提供任何隱私，並且缺乏使用它們所需的基本物品。理想的公共廁所——具有適當的清潔度、隱私和可用性的廁所——很難找到。我們團隊的另一項研究顯示，對於依賴廁所的人來說，這些負面情況會增加他們對疾病的羞恥感。這種與疾病相關的羞恥感與較差的健康結果有關，例如減少尋求他人幫助或支援。

當我們詢問人們在公共廁所中面臨的困難時，例如「無法找到開放且無人使用的公共廁所」或「在公共廁所中感到不安全或暴露」，我們發現，他們經歷這些負面事件的頻率越高，他們的生活品質就越低（即使在考慮了他們的健康或社會經濟地位的差異之後）。更重要的是，我們發現來自較貧困和受教育程度較低背景的人有更多這些負面的廁所經歷——可能是因為他們通常住得離工作地點較遠，並且住在高品質廁所較少的地方。與之前的研究一致，我們發現性別也會影響（負面）公共廁所的經歷：女性報告的負面事件比男性多，這可能是由於經常被忽視的獨特需求。

考慮到資料和經驗，我們似乎正在輸掉高品質公共廁所的戰鬥。有充分的理由感到憤怒，這種憤怒應該轉化為行動。然而，也有理由希望未來會有更好的廁所，恢復我們的尊嚴。一些公共行政部門正在認真對待其設施中高品質公共廁所的可用性。越來越多的患者和消費者協會正在發起全民使用公共廁所的運動。例如，在我的國家西班牙，加泰羅尼亞有「我等不及了！」運動，以及西班牙消費者和使用者聯合會關於公共廁所的報告，呼籲增加其可用性。

認識到這個問題並評估情況是邁向未來的第一步，在這個未來中，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個人需求使用高品質的廁所。有一點是明確的：我們需要公開談論公共廁所，而不是秘密地談論。大聲地，而不是低聲細語。我們需要主張我們的基本權利，即在不必等到回家之前使用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