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學：解讀時間層次中的意義

考古學家透過挖掘出的物件，試圖理解過去，他們不僅關注這些物件的自然意義，更探討其背後的人為意圖。這種思考方式，其實與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某些經驗不謀而合。例如，當你在書桌上翻找學生的作業，或在汽車手套箱裡摸索行車執照時，你可能會不自覺地問自己：「這些東西是怎麼堆積在這裡的？我上次使用它是什麼時候？它被埋在哪一層？」這種看似平凡的推理，正是考古學中「地層學」的核心概念。

地層學的基本原則是：除非有人或外力幹擾，否則舊的物件通常會沉積在底部，而新的物件則會堆積在上層。這些地層就像是時間的標記，記錄了它們被埋藏的順序。因此，考古挖掘中發現的物件順序，往往具有重要的意義。然而，這種意義並非來自於物件的本身，而是來自於它們被埋藏的過程。

語言哲學家H.P.格萊斯在其經典論文《意義》（1957年）中，區分了「自然意義」與「非自然意義」。自然意義是指物件本身所具有的意義，例如一堆檔案的位置；而非自然意義則需要一個「意義製造者」，例如語言中的詞彙。格萊斯認為，詞彙的意義並非來自於它們的歷史使用，而是來自於說話者的意圖。換句話說，我們使用詞彙的方式，決定了它們的意義。

這種區分在考古學中同樣適用。考古學家挖掘出的物件，往往具有自然意義，例如一塊木炭可以用於碳定年法，幫助確定遺址的年代。然而，有些物件則可能承載著非自然意義，例如古代人類製作的器物。這些器物不僅具有自然意義，更可能體現了製作者的意圖。然而，要從這些器物中解讀出非自然意義，卻並非易事。

去年春天，我參與了在波多黎各西南海岸卡波羅霍地區為期10天的考古挖掘。這片乾燥的地區遍佈鹽田和高大的仙人掌，我們在這裡發現了許多來自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500年的貝塚。貝塚基本上是史前人類的垃圾堆，但其中卻蘊含著豐富的資訊。在挖掘過程中，我們必須判斷哪些物件具有意義，並將其分類儲存。例如，一塊看似普通的木炭，可能成為確定遺址年代的關鍵；而一塊石頭，則可能被判定為「岩石」而非「器物」。

考古學家不僅挖掘古代物件，更在挖掘過程中留下自己的印記。例如，在回填挖掘現場時，考古學家通常會放入一些現代物品，如罐頭和硬幣。這種看似奇怪的行為，其實是一種非自然意義的傳遞。他們希望未來的考古學家能夠理解這些「地下標記」的意圖，從而避免重複挖掘。

然而，要從古代器物中解讀出非自然意義，則需要更多的推斷。例如，當霍華德·卡特在1922年挖掘圖坦卡蒙陵墓時，他發現了許多幫助法老在來世生活的物品，如食物、神像和黃金。然而，與這些物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法老的腳凳上卻刻有敵人的形象。這種看似奇怪的行為，其實是一種權力和輕蔑的表達。儘管我們與古埃及人之間相隔數千年，但我們仍能理解將敵人踩在腳下的意義。

總之，考古學不僅是挖掘古代物件的過程，更是解讀這些物件意義的旅程。無論是自然意義還是非自然意義，這些物件都為我們提供了理解過去的線索。透過這些線索，我們得以窺見古代人類的生活、思想和意圖，從而更深入地理解人類歷史的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