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氣過多：情緒釋放的雙面刃

當情緒高漲時，我們常被建議「深呼吸」。然而，嘆氣是否真的總是有益？在莎士比亞的《無事生非》中，音樂家巴爾薩澤描述女性因男性不忠而嘆氣，儘管這只是徒勞。莎士比亞在1600年前寫下這段話，但其對嘆氣心理的理解與現代研究不謀而合。

實驗研究顯示，當人們完成壓力重重的數學測試、觀看令人不安的圖片或回憶過去的情緒時，嘆氣的頻率會增加。這種情緒可能是負面的，如恐懼、焦慮或抑鬱，也可能是積極的，如喜悅或渴望。日常生活中，人們也會因情緒波動而嘆氣，例如音樂學生在公開表演前因焦慮而頻繁嘆氣。

嘆氣在某種程度上是身體的「重置按鈕」。科學上，嘆氣被定義為深呼吸，更具體地說，是深吸氣。自1960年代以來，對囓齒動物和人類的研究表明，嘆氣對保護肺部至關重要。如果人們始終以相同的肺容量呼吸，肺泡（肺中的微小氣囊）會塌陷，使肺部僵硬，阻礙氧氣和二氧化碳的交換。因此，偶爾的深吸氣能充分膨脹肺泡，使肺部恢復彈性，重新進行氣體交換。

這種「重置」不僅調節呼吸，保持健康，還對情緒狀態有益。當我們感到壓力時，肌肉緊張逐漸增加，呼吸變得不規則。嘆氣可以抵消這些變化：它拉伸呼吸肌，減少身體的肌肉緊張，改善呼吸不規則，並在氧氣和二氧化碳水平過低或過高時恢復平衡。這樣，嘆氣在生理上重置我們，帶來一種解脫感。

「解脫的嘆氣」這一常見說法具有科學依據。一項研究顯示，當老鼠停止接受電擊時，它們的嘆氣頻率增加。另一項研究發現，當參與者不再暴露於大聲和壓力的噪音時，他們的嘆氣也增加。當實驗中暫時誘發的呼吸困難結束時，嘆氣也會增加。重要的是，迄今為止的研究表明，嘆氣不僅在感到解脫後發生，它還能帶來解脫。因此，我們在情緒波動時嘆氣，因為它能重置呼吸，減少肌肉緊張並誘發解脫感，從而幫助我們管理情緒。

既然嘆氣似乎有很多好處，你可能會認為故意深呼吸總是明智之舉。但你可能需要重新考慮。上述嘆氣的重置效果主要適用於自發性嘆氣——由我們的生理或情緒狀態自動引發的嘆氣。故意深呼吸並無相同效果。例如，在一項研究中，我們要求參與者在完成壓力重重的數學任務後立即深呼吸，並記錄他們的自發性嘆氣。我們發現，故意深呼吸實際上抑制了身體的壓力恢復，而不是促進它——這種呼吸方式不像自發性嘆氣那樣減少肌肉緊張，因此不會誘發相同的生理解脫。

另一方面，在另一版本的任務中，我們要求參與者在完成壓力重重的數學任務後，只有在他們覺得合適時才深呼吸。在這種情況下，深呼吸確實有所幫助——它似乎帶來了一些心理上的解脫。其他研究也支援這一點：例如，一項研究發現，一系列深呼吸減少了戒菸期間吸菸者的負面情緒和渴望。總之，如果你的瑜伽老師、最好的朋友或勵志咖啡杯說：「深呼吸」，而你想：「聽起來不錯，我的身體需要」，那就全力以赴。然而，如果你認為：「現在不行」，那也完全正常，你可以跳過它。

然而，如果你發現自己嘆氣過多，這可能會成為問題。過猶不及。雖然偶爾的自發性嘆氣對健康的肺部狀態至關重要，並幫助我們應對壓力和情緒，但當嘆氣過多時，這些益處可能會消失。被診斷為慢性焦慮、恐慌症和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人經常過度嘆氣；過於頻繁的嘆氣也與類風濕性關節炎患者的抑鬱症狀有關。這可能是因為嘆氣的短期解脫效果。如果某人（通常是無意識地）學會嘆氣能帶來情緒解脫，那麼這種行為就會被強化，他們會更頻繁地嘆氣。

只要一個人保持氧氣和二氧化碳的健康平衡，這就沒問題。但當人們過度嘆氣時，他們可能會過度換氣，從而導致體內二氧化碳水平長期偏低。這種「低碳酸血癥」狀態會引起全身症狀，如頭暈、心悸、焦慮感、呼吸急促和疼痛。這樣，嘆氣的短期解脫效果有時會鼓勵越來越多的嘆氣，最終可能加劇人們試圖解脫的症狀。

關於嘆氣的許多科學問題仍未解決。例如，據說經常嘆氣的人大多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嘆氣。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是透過他人（如伴侶或同事）才意識到自己頻繁嘆氣。這些社交情境中的嘆氣是否具有溝通功能，這是一個開放性問題：它們是痛苦的訊號，還是試圖向他人表達我們的感受，即使我們自己沒有意識到？

瞭解過度嘆氣以及他人是否注意到它，是否可能是慢性疾病或心理困擾的有用預測指標，這也很重要。如果是這樣，或許可以訓練人們減少嘆氣頻率——使他們的呼吸和心理恢復到更健康的水平——但目前我們還不知道。當談到嘆氣的神秘之處時，我們只揭開了冰山一角。18世紀作家安託萬·佈雷特說：「愛的第一聲嘆氣是智慧的最後一聲。」讓我們希望對嘆氣科學的熱愛能在未來幾年提高我們對嘆氣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