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阿拉伯故事中的「蹭飯者」：不只是搞笑角色

在中世紀的阿拉伯道德故事中，「蹭飯者」的角色遠非僅僅是輕鬆搞笑的形象，而是具有多層次的意義。以9世紀伊拉克學者賈赫達米（Al-Jahdami）的故事為例，他總是被邀請參加最盛大的宴會。他的鄰居深知這一點，便會穿上最華麗的長袍，緊隨其後，以至於主人會誤以為他們是一起的，門衛也會放行。就這樣，賈赫達米的鄰居得以混入阿拔斯帝國最奢華的聚會，而這些聚會，考慮到當時地區的文化與物質財富，可能是地球上最棒的宴會之一。

有一天，當賈赫達米受邀參加巴士拉王子的盛宴時，他決定終結鄰居的投機行為。在宴會中，他當著所有賓客的面暗示先知穆罕默德對蹭飯行為持反對態度。然而，鄰居毫不畏懼，立刻引用了一段更有權威的先知語錄：「一個人的食物足夠兩個人吃，兩個人的食物足夠四個人吃，四個人的食物足夠八個人吃。」這段關於好客之道的提醒讓賈赫達米羞愧得啞口無言。蹭飯者贏得了這場辯論。

蹭飯故事（Tatfil）是中世紀阿拉伯文學中的熱門主題，這個故事也啟發了11世紀巴格達歷史學家哈提卜·巴格達迪（Al-Khatib al-Baghdadi）編纂了一部蹭飯故事集。這些故事不僅僅是輕鬆的娛樂，正如上述故事所揭示的，蹭飯者具有多層次的意義。接下來，我們將逐一探討這些層次。

第一層是我們熟悉的形象：就像電影《婚禮傲客》（2005年）中的角色一樣，這些人不請自來，通常是為了尋找愛情或美食，並引發一系列搞笑事件。他們有各種伎倆，比如假裝是餐飲服務人員或混入受邀賓客群中。這些故事大多發生在中世紀的巴格達，且被精心引用並被視為真實事件。我們可以從中學到一些關於如何在派對上表現的知識，但最重要的是，這些故事娛樂性十足。這正是最初吸引我的層次。當時我還是學生，尋找笑料，而哈提卜·巴格達迪的《蹭飯之書》（Kitab al-Tatfil）沒有讓我失望。書中不僅有笑話和機智的詩歌，還提供瞭如何充分利用派對的建議。

第二層是對好客價值的評論。一個好主人絕不會吝嗇地拒絕飢餓的客人，無論這位不速之客是否相識。這種好客價值在「過去的美好時光」中更容易被接受，當時沙漠的嚴酷生活要求阿拉伯人互相幫助以生存。然而，在多宗教、多種族、充滿騙子和小偷的巴格達，這種價值觀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畢竟，先知穆罕默德本人也曾幫助飢餓的不速之客進入宴會。因此，道德義務是明確的：主人必須慷慨大方。

第三層將蹭飯者比喻為多種目的的代表。例如，他可能象徵「新貴」：一個憑藉口才從底層崛起並進入最奢華宴會的人。或者，蹭飯者可能代表那些被認為信仰超出正統範圍的人，暗示誰有資格判斷他人？我發現這一層次時，意識到哈提卜·巴格達迪的《蹭飯之書》中的一個故事在《一千零一夜》中以純粹虛構的形式重現。這兩個故事都講述了一個蹭飯者誤將監獄船當作遊船，結果發現自己與罪犯一起面臨處決。在哈提卜·巴格達迪的版本中，這些「罪犯」是異端分子，但蹭飯者的存在暗示將人排除在正統「派對」之外是一種精神上的吝嗇。

第四層是神秘主義的層次：蹭飯者是蘇菲派信徒。在故事中，蘇菲派信徒被（或許是嘲諷地）認為擁有對未知的知識。一些批評者將蘇菲派信徒諷刺為寄生蟲和騙子，認為他們可能會為了免費餐點而混入派對。另一方面，一位聖人可能出於神秘目的自願扮演這種角色。蘇菲派信徒與蹭飯者的結合是否源於他們的虛偽，還是他們的享樂主義掩蓋了更深層的精神性？這種蹭飯者具有儀式小丑的氣質。

第五層是神聖的層次：天堂本身就像一場派對，而你或許是蹭飯者。我們在地球上的罪惡狂歡是其映象。據說，哈里發歐麥爾·伊本·哈塔卜（先知穆罕默德的岳父）曾說婚宴中「混有一點天堂的食物」。在天堂中，你吃喝玩樂，在美麗的花園中與佳人相伴。但你真的配得上那裡嗎？還是僅僅因為上帝是最慷慨的主人？這個衣衫襤褸的流浪者敲門時，是否可能是上帝化身的乞丐？你應該讓他進來，如果你希望有一天他會回報你。就像菲勒蒙和鮑西絲（慷慨穆斯林主人的異教前輩）一樣，你的房子可能會變成一座寺廟，只要你敞開心扉迎接宙斯和赫爾墨斯這兩位化身的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