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陰影：虐待與忽視如何塑造心理健康

童年的虐待與忽視，如同一片陰影，籠罩著許多人的成長歷程。然而，這些陰影並非千篇一律，而是以不同的形式影響著心理健康。深入探討這些負面經歷如何導致精神疾病，將有助於開發更有效的治療方法。

童年虐待的形式多樣，每一種都帶來獨特的後果。例如，母親經常將孩子獨自留在家中，不僅危及孩子的安全，更可能引發被遺棄的感受；或者，父親情緒不穩，時而大聲咒罵，甚至威脅或動手，讓孩子生活在恐懼之中。還有那些時而關愛、時而暴力的照顧者，他們的行為同樣會對孩子造成深遠的心理影響。然而，這些影響並非完全相同。關鍵問題在於：這些影響的差異是什麼？我們又該如何利用這些資訊，為受害者提供最佳的支援？

大多數人對「童年虐待」一詞有粗略的理解，但正如上述情境所示，它涵蓋了複雜多樣的經歷。你可能聽過「童年逆境經驗」（ACEs）這一概念，其中包括身體虐待、性虐待、情感虐待（如持續的批評、威脅和恐嚇）、身體忽視和情感忽視。其他逆境經驗還包括家庭功能失調、家庭成員患有精神疾病，以及目睹家庭暴力或親密伴侶之間的各種形式的攻擊行為（心理、性、財務、情感）。廣義而言，童年虐待指的是18歲之前的負面生活事件。

童年虐待對心理健康的影響巨大：據估計，約三分之一的成人精神疾病和一半的兒童精神疾病與此相關。因此，我們和其他科學家致力於更深入地理解這一公共衛生問題。但要真正理解其影響並改善治療，我們必須釐清各種負面經歷的具體效應。首先，我們需要區分「虐待」與「忽視」這兩類經歷。它們對孩子而言是截然不同的心理體驗，雖然其影響並非完全獨立，但確實存在差異。

虐待指的是任何非意外行為，這些行為對身體或情感造成實質性傷害的風險。這些行為具有高度威脅性，常讓受虐兒童認為是自己的行為引發了虐待。這種想法可能使他們將責任內化，認為自己是「壞孩子」，並相信如果自己表現得更好、更聽話或行為不同，虐待就會停止。這種內疚感對發展、情感識別、社會情感調節以及壓力系統（如下丘腦-垂體-腎上腺軸）的功能產生深遠影響，導致對壓力情境的反應更加強烈。

另一方面，忽視的特徵是未能提供孩子最基本的照顧，包括食物、衣物、住所、醫療、監督、父母的情感穩定以及成長機會。缺乏基本照顧、刺激性的經驗（如創意遊戲、適齡書籍或社交活動）以及情感依附的缺失，會影響被忽視兒童的情感和認知發展，導致他們難以與他人建立情感連結，感到孤獨，並容易出現人際關係問題。值得注意的是，虐待與忽視往往同時發生，這可能導致更嚴重的後果。經歷多種型別的童年虐待會使負面效應累積。

雖然我們知道虐待與忽視對發展和心理調節的影響不同，但很少有研究系統性地比較這兩者與特定精神疾病風險的關聯。理解這一點對於開發針對性的幹預措施和支援系統至關重要，尤其是對於那些因童年創傷而出現抑鬱情緒或幻聽等精神症狀的倖存者。這是幫助他們在成年後康復並茁壯成長的關鍵一步，因為治療方案通常並未考慮到童年經歷的具體性質和影響。

在最近的一項研究中，我們與同事進一步探討了不同形式的虐待與精神疾病之間的關係，特別關注它們與重度憂鬱症、躁鬱症和精神分裂症的關聯。我們分析了多項長期荷蘭研究的資料，並使用孟德爾隨機化方法，利用英國的基因資料來探索童年虐待與心理健康結果之間的因果關係。研究發現，童年虐待是成年後罹患精神分裂症的強烈風險因素，而童年忽視則與躁鬱症和重度憂鬱症的風險密切相關。同時經歷虐待與忽視的人，罹患這些疾病的風險更高。

進一步分析症狀層面，我們發現童年虐待與幻覺、妄想、無價值感、自殺企圖等症狀相關，而童年忽視則與躁動和睡眠需求減少（躁鬱症的症狀之一）有關。同時經歷虐待與忽視的人，出現多種症狀的風險更高。

這些發現引發了關於背後機制的有趣問題。先前的研究提出了多種從童年逆境到精神疾病的心理、社會和生物途徑，包括壓力反應的改變和人際關係困難等。然而，目前尚無單一答案能全面解釋這一複雜問題。部分證據顯示，精神疾病的遺傳傾向與童年虐待的經歷可能相互作用，影響特定症狀或疾病的發展。此外，社會經濟地位和父母精神病理學等環境因素也可能進一步影響這些關係。

綜觀這些發現，我們可以看到針對性治療和個人化策略的潛力。虐待與精神分裂症的強烈關聯與先前的研究一致，這對於進一步預防童年虐待和提高心理健康風險意識至關重要。此外，這也引發了一個問題：對於有虐待史且出現早期精神分裂症症狀的人，創傷聚焦治療是否會有幫助？例如，眼動減敏與歷程更新療法（EMDR）是否可用於減輕這些人的症狀負擔？近期研究表明，EMDR對幻覺患者是安全且有效的。

隨著我們對虐待與忽視影響的深入瞭解，新的問題也浮現：如何更好地理解從逆境到精神疾病的途徑？我們能否區分其他型別童年逆境（如情感創傷與身體創傷）的影響？考慮到童年虐待對健康的重大影響，深入理解其機制並改善治療是當今社會的迫切需求。

如今，我們清楚地看到，虐待與忽視的陰影並非一致。它們以不同的形式出現，並以獨特的方式影響心理健康。隨著我們對這些影響的理解不斷加深，我們有望為那些在童年遭受不當對待的人提供更有效的支援，幫助他們走出陰影，迎接更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