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不幽默？這觀念從何而來？
你是否曾聽過「女性不幽默」這種說法？這是一個經常被重複的刻板印象。在19世紀，大眾媒體甚至將此稱為「女性缺乏幽默感的古老理論」。但實際上，這種觀念真的如此古老嗎？答案可能出乎你的意料：它並不如人們想像的那麼久遠。
女性缺乏幽默感的觀念在20世紀盛行，當時嚴肅的心理學家和社會學家紛紛擁抱這一觀點。特別是佛洛伊德理論，認為女性不需要像男性一樣擁有幽默感，因為女性的心理發展較為簡單。佛洛伊德及其追隨者認為，幽默的根源在於「超我的閹割恐懼」。1934年，《精神分析季刊》的一篇文章詳細闡述了「幽默是男性特質」的原因。
你可能會認為，如今女性喜劇演員的成功，更不用說常識和日常經驗，應該已經消除了女性缺乏幽默感的觀念。但這種刻板印象依然存在，尤其在英美文化中，許多出版物要麼推廣這一觀念，要麼試圖反駁它。目前尚不清楚這種觀念在其他文化中的影響範圍有多廣。一些研究人員在歐洲和亞洲的其他地方發現了這種刻板印象的痕跡，而另一些人則在西方文化內部發現了差異。
近年來，最引人注目的表達之一是克里斯多福·希欽斯在《浮華世界》雜誌上發表的文章《為什麼女性不幽默》（2007年）。希欽斯與佛洛伊德學派略有不同，他將女性缺乏幽默感歸因於求偶和繁殖的需求（他承認有些女性很幽默，但認為她們是例外）。其他評論者甚至試圖將這種觀念追溯到穴居人時代，他們認為男性必須透過展示智慧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而女性只需要生育並與最強壯的男性交配。
作為一名歷史學家，我想提供一些關於這一神話現代起源的證據，而不是關於男性笑話的所謂進化優勢的理論。（我們有多少實際證據證明史前男性是幽默的？）在中世紀，沒有人認為女性在幽默方面特別有挑戰。當然，人們並不會用現代術語來談論幽默感。相反，他們喜歡講述聰明的女性愚弄男性的故事。你可能會說，這些故事是男性講的。也許吧。但也有女性撰寫幽默故事，例如16世紀的瑪格麗特·德·納瓦拉女王，當時公開的女性作者很少見。
我們如何知道這些幽默的女性並未被視為罕見的例外，就像喜劇演員露西爾·鮑爾那樣？這是有關社會習俗和互動的證據，完全揭示了與現代刻板印象的對比。一個特別有說服力的例子是16世紀的人文主義者胡安·路易斯·維韋斯。作為當時著名的教育專家，他受到阿拉貢的凱瑟琳（亨利八世不幸的第一任妻子）的青睞，並撰寫了有影響力的手冊《基督教女性的教育》（1523-29年）。
維韋斯並不特別喜歡幽默或笑聲。他認為女性尤其需要防止笑得太厲害，尤其是與男性在一起時，因為她們的笑聲可能暗示性放縱。但他從未想過女性缺乏幽默技巧，甚至鼓勵她們在沒有道德失誤危險的情況下使用這些技巧。他說，好的基督教妻子應該隨時準備一些有趣的故事，這樣她們就可以在丈夫情緒低落時讓他們振作起來。
維韋斯時代的男性毫不猶豫地宣稱女性在從智力到道德等廣泛品質上不如男性。早期現代時期以其厭女症而聞名，最著名的表現是16世紀爆發並持續到17世紀的巫術審判。（當然，巫術審判不僅僅是關於厭女症；但對女性的負面觀念確實起到了作用。）男性寫了長篇大論，詳細描述了女性的許多缺陷。但在猖獗的反女性言論中，幽默不足的問題從未出現。缺乏幽默感似乎是前現代女性唯一沒有的缺陷！
在17世紀，尼古拉斯·勒·斯特蘭奇爵士記錄了他聽到的所有有趣的話語，而最豐富的俏皮話來源是他的母親。男性似乎並不認為女性不夠幽默，反而更擔心女性會取笑他們。事實上，女性確實諷刺了男性的自負和性別刻板印象。17世紀的同時代人桃樂絲·奧斯本寫了機智的信給她的情人威廉·坦普爾，諷刺那些自誇男性學識和權威的傲慢追求者。其中一個被她嘲諷地稱為「查士丁尼皇帝」的人，是「我見過的最虛榮、最無禮、最自負、最有學問的傻瓜。」她和其他女性開玩笑地談論所謂的女性缺點，如任性和多話。她們覺得這些想法很荒謬。
幽默表演，以其常常帶有攻擊性的邊緣，很容易與男性性別規範相契合，但與女性端莊的觀念相衝突。因此，如果這種觀念並不真正古老，那麼女性缺乏幽默感的觀念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答案可能並不令人驚訝：當男性開始高度重視幽默時，他們決定女性沒有幽默感。
中世紀教會對玩笑和笑聲持懷疑態度，因為它們帶有世俗嘲諷的味道。即使是17世紀的世俗思想家託馬斯·霍布斯也認為笑聲本質上是敵對的，是對自己優越性的炫耀。但印刷和表演喜劇市場的增長，加上啟蒙運動對人性的樂觀態度，帶來了重大轉變：幽默從可疑變成了令人欽佩。
當然，中世紀的人們喜歡笑，但笑聲並不能帶來多少金錢。到了18世紀，喜劇成為一門大生意，笑聲市場在19世紀爆炸式增長。幽默已成為一種商品——在人們心中與可複製的笑話聯絡在一起，這些笑話可以為觀眾表演並帶有妙語。這種型別的幽默表演，以其常常帶有攻擊性的邊緣，很容易與男性性別規範相契合，而與女性端莊的觀念相衝突。
一些現代研究發現，女性講的笑話比男性少，尤其是在混合性別的群體中。但妙語只是幽默世界的一小部分，正如喜劇表演是我們笑聲體驗的一小部分。女性的幽默往往採取其他形式，例如將普通時刻變成可笑的機智言論。
男性對幽默壟斷的聲稱的增長，與其他領域的歷史模式相呼應。例如，釀酒在中世紀是女性的追求。「釀酒女」就像「紡紗女」一樣，是女性從事的一項典型女性任務。但當釀酒成為一門大生意時，它就轉移到了男性手中。同樣，治療和助產術是女性幾個世紀以來的活動支柱，直到早期現代時期對（男性）專業化的推動。
現代可交換俏皮話的市場促成了一種特定的笑話風格，這種風格已成為我們幽默概念的主導。這一發展也催生了一種新的性別刻板印象，並伴隨著其發明的歷史。讓我們不要被愚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