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我們應該善待敵人？一個超越道德的理由

在道德之外，善待敵人其實還有另一個值得我們深思的理由。許多人可能認為，對敵人表達善意是一種道德義務，甚至是一種不切實際的理想。然而，這或許正是符合我們自身利益的一種選擇。

「愛你的敵人」這個概念，乍聽之下可能令人困惑，甚至顯得矛盾。畢竟，我們怎麼可能去愛一個與我們為敵的人？即使能做到，為什麼要這麼做？面對那些試圖傷害我們的人，仇恨與敵意難道不是更自然的情緒反應嗎？然而，這一觀念卻在許多宗教與倫理傳統中反覆出現。在西方思想中，它尤其與基督教及《新約》的教導緊密相連。在這裡，「敵人」不僅指戰爭中的暴力對手，更泛指任何對你不公、刻薄或心懷惡意的人。而「愛你的敵人」這一誡命，其實源自一個更廣泛的原則：我們應該以愛與善意對待所有人。換句話說，這是實踐「普世之愛」的必然結果。

這裡所說的「愛」，並非指對親密之人的那種深厚情感，而是指放下惡意，並主動祝福你的敵人（例如，為他們的福祉祈禱）。因此，這一原則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苛刻。即便如此，許多人仍覺得這太難做到。我們往往連對身邊人的過錯都難以原諒，更何況是敵人？那麼，為什麼我們還要嘗試如此艱難的事？

有人認為，愛敵人是道德的要求，這正是基督教傳統的核心觀點。然而，還有一個更隱晦的理由：愛敵人並非僅僅是為了遵循道德傳統，而是出於自我利益，尤其是對自身心理健康的尊重。從這個角度來看，愛敵人的建議不再顯得壓迫或難以實現，反而成為一種通往自由的途徑，一種擺脫怨恨與敵意負擔的方法。

德國哲學家尼采提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他將道德分為「主人道德」與「奴隸道德」。在尼采看來，基督教道德屬於後者，它將弱點與貧窮視為美德，而將力量與驕傲視為邪惡。尼采認為，這種道德是被壓迫者的產物，而非來自神的啟示。他質疑，愛敵人是否真的符合我們的利益，並認為健康的人應培養勇氣、驕傲與力量，而非對敵人展現同情。

然而，佛教提供了一個更具說服力的視角。佛教認為，避免痛苦（dukkha）是倫理的核心目標，而仇恨與怨恨必然帶來沉重的心理負擔。透過對敵人展現慈愛，我們可以減輕這種痛苦，達到內心的平靜。現代心理學研究也支援這一觀點，表明原諒他人能提升幸福感。

古希臘哲學中的「心靈平靜」（ataraxia）概念也與此相呼應。無論是斯多葛學派、伊比鳩魯學派，還是其他希臘哲學流派，都認為生活的目標是達到一種無憂無慮的狀態。如果我們被怨恨與憤怒所困，就無法實現這種平靜。相反，對敵人展現慈愛，能讓我們更接近這種理想狀態。

羅馬皇帝兼斯多葛哲學家馬可·奧勒留曾說，對敵人最好的報復就是不要變得像他們一樣。這句話的深意在於，面對敵人的挑釁，我們應避免尋求報復，而是專注於成為更好的人，並祝福敵人。這樣做雖然可能失去報復的快感，但卻能獲得心靈的輕盈與平靜，這正是美好生活的關鍵。

這篇文章由約翰·坦普爾頓基金會支援，但文中觀點僅代表作者立場，並不一定反映基金會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