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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達盧西亞的古老故事中,找到與母親的永恆連結

2020年11月,我的母親因癌症離世。雖然聽起來像是陳腔濫調,但至今我無一日不想念她。她的離去激發了我對死亡與哀傷的探討。透過與他人分享、思考並直面這些議題,我逐漸找到了前行的方向。雖然每個人的失落都是獨特的,但我知道我並非孤單。或許許多讀者也能體會這種沉重的感受。作為一位中世紀文學研究者,我自然從故事與文字中尋求慰藉。其中,安達盧西亞博學者伊本·圖菲勒(Ibn Tufayl)的12世紀哲學故事《哈伊·伊本·雅克贊》(Hayy Ibn Yaqzān)特別觸動了我。

這部作品講述了一位自學成才的主角,在失去他唯一的母親——一隻從小撫養他的羚羊後,開始探索宇宙與自我之間的關係。這份生命的轉變促使哈伊思考身體與靈魂、物質與非物質之間的界限。他透過冥想,發現靈魂是宇宙創造能量的一部分,並最終在沒有任何啟示文字的情況下,找到了「神」的存在。在哈伊的故事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個因失去母親而開始質疑存在意義,並尋求支撐的人。這故事並未「解決」哀傷,但它引導我們提出問題與反思,幫助我們面對這種不適感。

當我們被迫直面死亡時,該如何應對?是繼續忽視它,還是將其融入我們的理解中,從而更細膩地體會生命的短暫與萬物的連結?我發現,正是這種思考能賦予我們繼續生活的工具,即使我們所愛的人已不再以我們熟悉的形式存在。《哈伊·伊本·雅克贊》最初以阿拉伯文流傳於北非與伊比利亞半島,直到14世紀被翻譯成希伯來文,17世紀更被譯為拉丁文與英文。無論語言為何,其核心訊息始終如一:透過內省,無需社會規範或宗教的介入,我們也能達到對宇宙的神秘理解。

哈伊的故事尤其深刻,因為他對宇宙角色的探索是由他羚羊母親的死亡所觸發的。當他發現她的遺體時,試圖修復她,卻找不到任何物理損傷。他意識到,真正缺失的是那個曾經撫育他、對他展現無盡慈愛的「存在」,而她的身體只是這個存在的工具。她的形式改變了,但她的本質並未消失。哈伊的結論之一是:萬物透過能量彼此連結,而這種統一性是由愛所驅動的。她的死亡讓他開始思考超越物質世界的存在,並觀察到能量在不斷轉化的世界中的迴圈本質。

對我而言,這種結論帶來了極大的安慰。我的失落源自於母親物質形式的消逝,但我永遠懷念她曾經的存在。將非物質視為宇宙能量的一部分,大大緩解了我的焦慮。這並非意味著她以過去的形態漂浮於某處,而是構成她的能量依然存在,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呈現。雖然《哈伊·伊本·雅克贊》寫於伊斯蘭背景中,但哈伊透過觀察與冥想所得到的結論,與許多神秘主義、新柏拉圖主義、蘇菲派及赫密士思想不謀而合。這些思想都強調統一性,而哈伊在沒有任何官方教義的情況下,達到了類似的結論。

這種普遍性深深吸引了我。哈伊的結論之一是:萬物透過能量彼此連結,而這種統一性是由愛所驅動的——這在故事的開篇就已被強調。許多當時的魔法論述也呼應了愛的力量。這種迴圈理論不僅可以成為制度化知識的一部分,也能透過觀察自然地被理解,正如哈伊所展現的。在這種思維下,好訊息是:愛作為一種非物質的存在,永遠不會消失。此外,構成我們所愛之人的能量,依然作為宇宙的一部分存在,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展現。萬物彼此交織,雖然物質的存在創造了差異與個體性,但看到萬物的連結性,仍能帶來一種深層的安慰。

我們不必像哈伊那樣成為隱居的神秘主義者,也能從這種統一性中獲益。在許多現代社會中,死亡、哀傷與失落很少被公開討論。在這樣的環境下,思考「沒有什麼真正被摧毀,而是被轉化並彼此連結」的觀點,雖然罕見,卻能帶來巨大的形而上學安慰。對我而言,這種框架讓我能夠以不同的方式理解母親的存在,並繼續前行。我稍微偏離了哈伊的發現與伊本·圖菲勒對「神」或宇宙的評論,但我認為這種沉思與其他泛神論/泛在論的非二元思維,對於在一個常將這類討論視為禁忌的世界中擁抱哀傷,至關重要。

只要我認同自己的物質個體性,我就會永遠懷念母親的物理存在。然而,生命與死亡的迴圈,以及賦予物質生命的非物質能量的轉化,幫助我超越自我,看到宇宙的全貌,從而逐漸放下對死亡的恐懼。這仍然是一個進行中的過程。即使只是短暫地意識到生命的短暫,也能幫助我在自然的美景中繼續感受到她的存在:日出時分、陽光映照秋葉、鳥兒飛過,或是夜空中月亮的各種階段。能量無處不在,無論我們是否已經經歷過哀傷,開始這些對話都能幫助我們繪製一條我們終將踏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