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意識終結的冥想：大腦的奧秘
心理學家正在研究一種名為「滅盡定」（nirodha-samāpatti）的冥想狀態，據稱這種狀態能暫時停止所有心智活動。這種冥想狀態在古老的佛教經典中被描述為一種難以想像的「無」的狀態，被視為上座部佛教中最高層次的冥想境界，位於其他八種禪定（jhānas）之上。每一種禪定都需要更深層次的專注，並將意識從日常狀態中抽離。
範德堡大學的心理學家David Vago解釋，滅盡定是一種「深層的專注或吸收狀態，在此狀態下，所有心智活動都暫時停止」。這種狀態被認為會導致感覺和意識的完全消失，這或許能解釋為何有些僧侶能在周圍起火的情況下仍保持這種深層的入定狀態。
宗教經典中有許多類似的故事，描述著意識的戲劇性變化，這些變化似乎超越了我們日常的身心體驗。然而，由於這些故事多來自傳說或古代文獻，很難分辨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神話。近年來，心理學家和神經科學家開始尋找方法，試圖瞭解大腦在這種狀態下究竟發生了什麼。
澳洲南十字星大學的研究員Ruben Laukkonen透過朋友介紹，認識了一位能夠「關閉意識」的冥想導師Delson Armstrong。Armstrong據稱能夠自主進入滅盡定，並在預定的時間內保持這種狀態。他曾經連續六天處於無意識狀態。（建議冥想者不要在滅盡定中停留超過六天，因為這可能對身體有害。）Armstrong在一次訪談中描述：「這就像關閉所有功能，心智完全與所有感知和緊張斷開，然後就像沉入某種東西一樣。」
Laukkonen和他的團隊在《大腦研究進展》期刊上發表了首份使用科學方法研究滅盡定的初步資料。他們使用腦電圖（EEG）記錄了Armstrong在「意識終止事件」期間的大腦表面電活動。研究人員測量了Armstrong的多項生理指標，如心率、呼吸、眼球運動、溫度和腦活動，並與其他狀態（包括小睡）進行了比較。
研究發現，當Armstrong處於滅盡定狀態時，他的大腦同步性顯著降低。通常，大腦的某些部分會同時活動，並以電訊號相互協調。Laukkonen指出：「大腦的一部分與另一部分的活動之間存在可預測的關係。」然而，新發現表明，在滅盡定期間，這種特徵會減弱。類似的大腦去同步現象在人們接受麻醉劑如異丙酚或氯胺酮時也會出現，但在睡眠中並未觀察到。
如果你觀察處於滅盡定的人，他們可能會顯得如此平靜，以至於你會擔心他們是否已經死亡。儘管Armstrong的生理指標在滅盡定期間都降低了，但他的大腦並未「關閉」，呼吸也未停止。這與一些古代教導相符。例如，《大毗婆沙論》中提到：「已證得想受滅的比丘……他的生命力並未耗盡，體溫未減，且他的感官異常清晰。」
Laukkonen和他的同事提出了一些理論，試圖解釋這些意識終止現象背後的神經科學機制。他們認為，當大腦活動以這種方式去同步時，大腦可能無法再建立一個連貫的世界模型。一些科學家認為，我們對世界的體驗來自於基於經驗的預測，稱為「預測處理」。意識的終止可能代表這一過程的崩潰，從而導致意識體驗的喪失。
這目前只是一個假設。Laukkonen表示，他們的研究並不意味著受試者正在經歷古代文獻中描述的狀態，也不意味著他們已經找到了確切的機制。「目標不是驗證這種狀態的存在，」Laukkonen說，「而是展示一種不尋常的主觀體驗正在發生，並伴隨著一些可能反映其發生方式的大腦活動。」如果滅盡定確實像許多冥想者所報告的那樣具有益處（例如，佛教徒在醒來後描述經歷了深刻的「重置」，並感受到清晰、解脫、輕鬆和平靜），Laukkonen認為，這使得理解這些解脫和洞察感如何產生變得更加重要。
滅盡定代表了心智可能性的極限。許多人連簡單的冥想都難以做到，更不用說失去意識數分鐘或數天了。Laukkonen將其比作研究職業運動員以瞭解身體的潛能。「如果我們想了解心智的可塑性，心智的能力，以及意識體驗的界限，那麼你就需要研究這些專家，」他說。
還有其他神秘的狀態可能為我們開啟類似的視窗，例如藏傳佛教中的「圖克丹」（Tukdam），這是一種在死亡時進入的冥想狀態。據說人們會保持坐姿，身體在數天甚至數週內不會出現腐爛的跡象。科學上，目前尚不清楚這是否可能，或者如何可能。
「研究人員對研究這一現象感興趣，因為它可能為死亡過程以及冥想對身心的潛在影響提供獨特的見解，」Vago說。「從更廣泛的角度來看，研究這些現象可能會為意識的本質提供洞察。」
然而，科學無法解釋這些體驗的一切。「這就像說，僅僅因為我們可以研究馬友友在演奏大提琴時的大腦，就能告訴我們關於演奏大提琴的一切，這是一種誤導，」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哲學教授Evan Thompson說。「它並不能告訴我們關於巴赫、音樂史或路德教基督教的任何特定內容，這些都是真正理解巴赫所需要的。」
科學方法可以幫助探究這些狀態，但「它總是需要解釋，」Thompson說。「這些體驗和實踐屬於人類實踐的社群和文化傳統。」
Laukkonen本人也曾體驗過滅盡定。他將其描述為意識體驗中的一個空白。之後，「一切都變得全新。我的所有問題（暫時）消失了。我的主觀現實從此不再相同。這就像從你生命中最長的睡眠中醒來，而實際上只過了幾毫秒的缺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