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猩猩媽媽的育兒智慧:打破文化偏見的啟示
幾年前,我有幸與一群黑猩猩共同生活,深入研究黑猩猩母親與幼崽之間的神秘關係。作為一名哲學家,我從未想過我的工作會讓我在森林中觀察黑猩猩在晨光中伸展四肢,或是與牠們一起跋涉尋找食物,甚至在雨中狼狽地等待雨停。然而,這一切確實發生了。
在坦尚尼亞的貢貝國家公園,我花了四個月時間觀察六隻青少年黑猩猩及其家庭。這段經歷讓我深入瞭解了牠們的日常生活,並改變了我對牠們的觀察方式。我不僅檢視了自己帶入田野的預設觀念,還獲得了關於黑猩猩社會行為的新見解。
我們對動物行為的觀察往往受到預設觀唸的影響。這些預設觀念會影響研究者的觀察方法和設計。例如,如果一位靈長類學家關注個體在時間和精力上的投資策略,他們可能會重點觀察雄性黑猩猩的狩獵和攻擊行為;而關注合作行為的研究者則會更注重雌性黑猩猩的合作行為。這些不同的預設觀念影響了我們對物種行為的描述。
這些預設觀念和價值觀在我們觀察和理解動物行為時扮演了重要角色。當我觀察黑猩猩母親與幼崽的互動時,我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雖然黑猩猩母親照顧幼崽的方式與人類有相似之處,例如溫柔地抱著新生兒,但也有許多不同之處,例如母親不與幼崽分享食物,甚至可能從幼崽那裡偷食物。這種差異讓我們意識到,不同文化中的育兒方式也存在巨大差異,這使得我們難以對育兒行為做出普遍性的結論。
在前往貢貝之前,我閱讀了美國心理學家哈利·哈洛和羅伯特·齊默爾曼的著名論文《嬰猴的情感反應》。他們的研究雖然存在倫理爭議,但深刻影響了我們對母子互動的理解。哈洛和齊默爾曼將嬰猴與母親分離,並用無生命的「怪物母親」代替。結果顯示,嬰猴在缺乏母愛的情況下會出現神經生理和行為上的異常,這與人類嬰兒在極端環境下的表現相似,例如羅馬尼亞孤兒院中的兒童。
帶著這些背景知識,我開始在貢貝國家公園進行觀察。然而,實際情況與我的預期大相徑庭。我原本以為黑猩猩母親會頻繁注視幼崽,隨時回應牠們的需求,但實際上,母親們很少看幼崽一眼,似乎總是忙於其他事情。這與我所讀到的研究結果不符。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母親們透過更隱蔽的方式關注幼崽,例如始終保持與幼崽的身體接觸。
在觀察過程中,我注意到黑猩猩幼崽在與母親緊密接觸時,能夠感知母親的情緒變化。例如,當母親因遭遇攻擊而緊張時,幼崽會感受到她緊繃的肌肉和豎起的毛髮。這與人類嬰兒在母親懷中感知情緒的方式相似。透過觸覺的情感互動,嬰兒在早期就能理解他人的存在及其情緒反應。
這種觸覺互動有其神經生理基礎。哺乳動物的皮膚中有兩種神經受體,其中C觸覺(CT)傳入神經專門負責感知輕柔的觸控,這種觸控通常帶有情感和社交意義。從出生開始,靈長類動物就能透過與照顧者的觸覺互動開啟社交感知的大門。
這段田野經歷讓我反思了為什麼黑猩猩母親不注視幼崽會讓我感到困擾。這也讓我意識到,當前關於社交認知發展的研究過於依賴視覺互動模式,而忽略了其他重要的非視覺互動方式。例如,肯亞的Gusii族母親並不與嬰兒進行面對面的社交溝通,而是透過身體接觸來安撫嬰兒。
在貢貝,我作為一名哲學家,經歷了許多非典型的田野工作。這段經歷讓我重新思考了靈長類母親與幼崽的關係、社交心智的發展以及我們觀察動物的方法。如今,我主張從非人類中心(尤其是非都市西方人類中心)的角度來研究非人類物種的社交能力。這種多元化的研究方式將有助於我們更全面地理解動物的社交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