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氣革命：如何讓熱泵走進每個家庭？

在英國，家庭取暖所產生的溫室氣體排放量佔全國總量的17%。要實現淨零排放目標，英國必須擺脫對天然氣作為主要供暖來源的依賴。與歐洲其他地區一樣，熱泵（利用電力從空氣或地底提取熱能並在室內迴圈）被視為減少碳排放的最佳方案。然而，民眾是否準備好放棄他們的瓦斯鍋爐呢？

我和同事們花了三年時間，透過訪談英國、芬蘭、瑞典和羅馬尼亞八個地區的300位居民，深入瞭解人們對供暖系統的需求、期望和實際體驗。這些訪談涵蓋了從1945年至今的取暖記憶。我們發現，在英國和羅馬尼亞，熱泵的普及速度最為緩慢。而在瑞典，熱泵已成為成熟的技術，廣泛應用於城市密集區以外的住宅，這些地區通常由熱網系統供熱，即多戶住宅共用一個鍋爐，並透過管道將熱能輸送到每個家庭。

1970年代的石油危機加速了瑞典電熱供暖的推廣。受訪者普遍認為，當時民眾對瑞典政府的高度信任是熱泵成功普及的關鍵因素。相比之下，英國和羅馬尼亞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度較低，這使得熱泵的推廣面臨更大挑戰。在羅馬尼亞，數十年的共產主義統治導致能源供應經常被切斷以保障工業需求，這進一步削弱了民眾對政府的信任。

我們的研究顯示，許多社羣對高碳燃料仍有深厚的情感連結，即使他們也支援低碳能源的未來。例如，在英國南約克郡的羅瑟勒姆和羅馬尼亞西南部的久谷，人們懷念煤炭產業曾經帶來的就業機會、住房以及充足的取暖和烹飪燃料。煤炭爐火成為許多受訪者最珍貴的記憶。儘管1960年代開始，英國大多數家庭轉向天然氣供暖，但這種轉變並未引發同樣的熱情。人們雖然認可天然氣集中供暖能均勻加熱整個房屋的優點，也樂於不再需要清理爐柵，但這並未成為家庭取暖史上令人難忘的篇章。

在芬蘭，許多受訪者儘管已經使用熱泵或接入區域供暖網路，仍希望繼續在家中燃燒木材。這種珍貴的傳統不僅帶來幸福感，還創造了家的溫馨氛圍，並延續了在木火上烹飪以及木柴桑拿等多感官體驗的文化傳統。一些受訪者擔心駕駛柴油車會被視為「環境罪犯」，但認為燃燒木材更具社會接受度。在鄉村地區，林地往往是家族繼承的財產，採集木柴成為許多人不願放棄的儀式。

在英國，較富裕的受訪者也珍視他們的木柴爐，這股潮流主要借鑑自北歐鄰國。在瑞典，受訪者同樣重視木柴爐，但通常僅用於度假小屋。1979年，美國建築師Lisa Heschong提出「熱舒適」概念，指出建築設計師忽略了透過熱能創造愉悅感的重要性。我們的研究證實，受訪者並未忘記這一點，他們確認人們總是尋求最愉悅的方式來溫暖身體。

儘管實現淨零轉型需要迅速以低碳電力替代化石燃料供暖，但我們的研究顯示，這對許多家庭來說可能缺乏吸引力。受訪者希望供暖選擇能反映不同的需求和偏好。他們重視集中供暖帶來的恆溫效果，但這並不排除在某些日子裡對木柴爐輻射熱的渴望。他們也希望在只需加熱一個房間時，能夠使用行動式電暖器。許多人享受爐邊的溫暖與涼爽臥室之間的對比，認為整個房屋均勻加熱「缺乏吸引力」，雖然滿足需求，但無法滿足慾望。不同時代的家庭取暖經驗教會了他們靈活性和多樣性的價值，這使得全面轉向電熱供暖顯得缺乏吸引力。

這些發現並不意味著熱泵註定失敗。事實上，熱泵在減少供暖排放方面具有巨大潛力。我們的研究表明，在實現淨零排放的過程中，需要多種供暖方式並存。這部分呼籲家庭供暖技術的創新。在淨零未來，燃燒固體燃料已無立足之地，但供暖研究人員、設計師和技術專家之間的共同努力，可以創造出一種既能作為焦點，又能提供類似爐邊多感官愉悅的美麗熱源。

研究結果還表明，政府和能源公司需要改變談論供暖轉型的方式。從強制轉換熱源和提高效率的義務，轉向強調熱源帶來的愉悅和豐富性（以熱泵為例，其熱能輸出是瓦斯鍋爐的四倍）。推廣低碳供暖轉型的最佳方式是在地方層面進行，因為我們所揭示的對熱能的情感連結和忠誠度，在地方層面最能被理解和重視。地方政府通常最適合擔當這一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