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傳染：為何某些人更容易「感染」他人的焦慮？
你是否曾經在職場上經歷過特別忙碌的時期，周圍的同事似乎都無法喘口氣？即使你自己的工作處理得當，也很難在這種充滿壓力和焦慮的氛圍中保持冷靜。僅僅是看到身邊的人抱怨或恐慌，就可能引發你的緊張情緒。作為社會性動物，我們天生容易與他人的經驗產生共鳴，「捕捉」他們的情緒，並採用他們對事件的評估方式。
傳統上，心理學家將壓力視為個人對高要求情境（如不確定性、不可預測性、時間壓力、衝突和績效期望）的心理反應，而應對這些需求的資源卻有限。然而，近幾十年的研究顯示，人際互動在壓力的形成中也扮演著關鍵角色。
例如，Mina Westman 和 Arnold B. Bakker 發表了一系列研究，探討所謂的「心理壓力交叉效應」。他們發現，已婚夫婦中，一方在工作中承受巨大壓力時，可能會將這種情緒帶回家，導致另一方的壓力增加。Bakker 及其同事還觀察到，工作團隊中同事的倦怠程度往往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趨同或共同演變。Emily Butler 則提出了「時間性人際情緒系統」（TIES）框架，解釋負面情緒的各個元素（如痛苦體驗、表達和自主生理反應）如何在人與人之間傳遞。
基於這些研究，我和同事們認為，壓力可以更好地理解為一種動態的網路現象——它在社會環境中發展和傳播。在壓力情境下，他人的反應可以提供有關當前情況的潛在有用資訊，幫助你解讀和釐清情境的需求以及可用的應對資源。他人的反應還提供了一個參考點，讓你確定社會上適當的回應方式。你可能會不斷從周圍的人身上捕捉線索，並在交流中評估不斷變化的社會規範，從而更新你對情境的看法，進而增強或減輕你的壓力反應。因此，你的壓力水平很可能會逐漸與你的社交圈趨同。
舉個例子，假設你是一名即將面臨考試的學生。你感到壓力山大，因為你認為考試既具挑戰性又非常重要，而且你不確定是否有足夠的時間準備。你擔心如果考試失利，會影響你的學業成績，甚至可能影響你找到暑期實習的機會。
現在，假設你的學習小組中的同學們看起來很樂觀。當你提到你的擔憂時，其中一位同學說：「我們還有一週時間，仍然可以複習所有重點，而且我們有課程筆記和過去的考題。即使這次考試成績不理想，也不會是決定你能否找到好實習的唯一因素……」這位同學看起來比你輕鬆，談話讓你覺得考試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你面對考試時更有信心，壓力水平也隨之降低。
相反，如果其他同學告訴你：「考試迫在眉睫，我們幾乎沒有時間了。如果不加快腳步，我們會陷入糟糕的境地……」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焦慮會加劇你的不安，讓你對考試更加缺乏信心，壓力水平也會隨之上升。
我和同事們最近透過研究約 300 名職業研究生課程中的早期和中期職業成年人的壓力動態，探討了壓力的社會性。我們在六個月內分四次調查了這些參與者的壓力水平。分析資料後，我們發現，個人的社互動動與其壓力變化顯著相關。具體來說，個人的壓力水平往往會朝著與其互動物件的壓力水平方向變化。即使考慮到人們傾向於選擇壓力水平相似的朋友，這種變化仍然存在，這表明我們觀察到的壓力變化部分是由於社會影響。這些結果表明，壓力水平和社交網路是相互依存的，並隨著時間共同演變。
我們還發現，社會對壓力的影響強度因人而異。研究結果顯示，當一個人的社交圈表達出更相似的壓力水平時，他們更容易受到社會影響。例如，當同事們普遍感到壓力山大，或者都處於較低的壓力水平時，這種影響會更加明顯。這一發現與經典的「態度趨同」研究相呼應，該研究表明，當他人之間存在更強的共識時，個人更容易順從他人的態度。如果從他人那裡獲得的社會資訊是一致的，它更有可能被視為可信，並鼓勵個人重新評估情境。
此外，我們的研究表明，某些人格特質可以幫助減輕來自同儕的壓力傳染。那些在神經質測量中得分較低、具有高度責任感或具有高「內控取向」的人，似乎較少受到社會對其壓力水平的影響。這與這些特質的含義相符：
對於希望降低群體和社羣壓力水平的人來說，我們的研究提供了一些啟示。一個流行的策略是幫助人們建立更具支援性的社會環境。基於社會支援的幹預措施強調增加社交聯絡和互動，以及提高網路中人們的社會凝聚力。然而，這種方法在管理社會群體中的壓力方面可能存在侷限性。
如前所述，壓力大的個體往往會與同樣壓力大的同儕接觸，而與這些同儕的互動可能會加劇他們的壓力水平。這些過程可能導致高壓力和低壓力個體的分化。我們的研究揭示了打破這種惡性迴圈的潛在策略。例如，老師可以建議壓力大的學生避免與同樣壓力大的同儕進行「共同反芻」（反覆思考問題和負面情緒）。或者，那些擁有豐富個人資源來應對壓力的人——例如神經質水平低、責任感強或對生活有強烈控制感的人——可以被邀請為那些處於高度壓力時期的人提供指導。
與他人分享壓力經驗並不一定會引發焦慮和擔憂的傳播。例如，與其強調「我壓力很大」，人們可以有意識地在討論中對這些負面情緒採取更積極和建設性的態度。這可能包括提出管理壓力或其影響的潛在方法，或詢問同儕採用了哪些策略來應對需求。
為了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壓力如何在網路中傳播，未來的研究需要深入探討社會影響的具體心理機制，以及其他可能防止有害影響的個人或情境因素。在這個快節奏且要求高的時代——許多同事、學生和其他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頻繁地互動——持續瞭解壓力的社會動態，可以幫助我們制定更有效的策略，以降低其成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