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正念遇上資本主義：一場心靈的迷失之旅

1997年，一個值得回味的年份。Netflix誕生，《哈利波特》系列首部曲問世，《魔法奇兵》在電視上首播，保羅·麥卡尼獲封爵士。同年八月，黛安娜王妃在巴黎阿爾瑪橋隧道的一場車禍中不幸喪生。就在全球仍沉浸在哀悼之中時，我卻坐在德比大學的講堂裡，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的佛教入門老師在黑板上寫下：「我們都是乾屎橛。」

起初，我選擇神學作為創意寫作的輔修課程，純粹是出於方便。但從那一刻起，我全心投入佛教研究，最終以一等榮譽學位畢業。在那些初期的課程中，我驚嘆於佛教教義的簡潔與深邃。那些多年來在我腦海中縈繞卻無以名狀的概念，終於被文字具象化。隨著我對佛教哲學與修行的深入，我的學業也蒸蒸日上。我如飢似渴地研讀經典，在內心的平靜與清晰中探索思想，這是我從未有過的體驗。透過每日冥想、遵循八正道以及正念修習，我擺脫了焦慮，獲得了全面的正向與滿足感。那時的我，從未想過佛教概念會成為街頭巷尾的商品。

正念修習最早可追溯至公元前六世紀的印度，但其商業化之路卻始於兩千五百年後的美國東北部。1970年代末，麻省大學醫學教授喬恩·卡巴金將「正念」一詞引入西方科學界，這是巴利語「sati」的翻譯。透過他的「正念減壓療法」（MBSR），卡巴金將現代醫學與佛教教義結合。他的著作《無論你去哪裡，你就在那裡》（1994年）成為全國暢銷書。到1990年代末，MBSR診所在北美遍地開花。卡巴金並非唯一推動正念益處的人，隨著他的引領，這些理念逐漸被醫學界接受。

然而，正念並未止步於此。我們生活在資本主義的世界中，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可以被商品化。如今，正念產業已成為一門大生意，估計市值達數十億美元。但我們所購買的正念究竟是什麼？它是佛教的產物，還是其他東西？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更深入瞭解佛教思想。

佛陀釋迦牟尼教導了四聖諦。第一聖諦是「苦諦」，意指生命的本質是苦難，這並非悲觀，而是指深層的未滿足感、無目的感或不滿。第二聖諦「集諦」指出，苦難的根源是執著或慾望。我們不斷追求愛情、友誼、歸屬感、健康、財富、伴侶、房子、電視、新車、升遷、冒險、青春與成功。然而，當我們獲得這些以為能帶來幸福的東西時，卻發現永遠不夠，總有更多東西需要追求。第三聖諦「滅諦」指出，透過脫離這種不斷追求與執著的迴圈，可以獲得解脫。第四聖諦「道諦」則指出，遵循八正道可以達成這種解脫。八正道包括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與正定。正念只是這條通往內心平靜之路中的一環，其目標是消除負面思想（焦慮、貪婪、嫉妒、仇恨、慾望），並以喜悅、愛與慈悲取而代之。

2000年代初，我在一家連鎖書店工作，在一次會議中，我們的新客戶服務技術被揭曉。白板上出現了一個戴著耳機與麥克風的風格化佛陀形象，軟體名為「Zendesk」。我選擇了幽默而非憤怒，但事後卻懷疑是否應該發聲？想像一下，一個戴著耳機與麥克風的風格化耶穌形象。我們可以一笑置之，但或許不該如此。對於正念的商業化，我更有深層的感觸。

有人或許會認為，將佛教修習引入日常生活只會為社會帶來益處。然而，八正道是整體性的，每一環都相互關聯，必須同時實踐。若不理解其他七種指引，正念便失去了其核心意義。搜尋「正念」，你會發現大量與心理健康相關的文章。這些文章大多告訴你，正念可以透過冥想減輕恐懼、壓力與焦慮。這確實有效，但真正的正念也旨在消除貪婪、慾望與需求。它承認這些情緒正是我們恐懼、壓力與焦慮的根源。最重要的是，正念是一種治癒，而非治療，且只是處方中的一環。孤立的正念失去了大部分效果，它是一個好的開始，但要建立持久的家園，必須打好所有基礎。

正念並非資本主義剝削宗教的唯一例子。瑜伽源自印度教的整體靈性修習，魯米的詩歌常被用於賀卡，卻深深植根於伊斯蘭信仰。風水如今被簡化為室內設計，並以高價出售，作為促進健康與財富的方法，但這只是古代中國哲學中尋求人與環境和諧的一部分。在每個案例中，將修習與其深層背景分離，便將其轉化為商品，剝奪了其意義與目的。或許我們該問的不是「金錢與正念能否共存？」，而是「誰真正從這產業中受益？」在文化挪用日益受到質疑的當下，現在正是將宗教修習納入這場辯論的適當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