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銀：致命「解藥」的歷史真相

1821年，英國浪漫主義詩人約翰·濟慈因肺結核逝世，年僅25歲。儘管他的作品啟發了19世紀許多重要詩人，但他短暫的一生卻充滿痛苦，尤其是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雖然許多人知道肺結核是他早逝的主因，但鮮為人知的是，濟慈的健康可能因他使用的「解藥」而受到嚴重損害。

在濟慈去世前的至少兩年，他一直在使用水銀治療疾病。19世紀，這種重金屬是治療肺結核、梅毒、痢疾、風濕等疾病的常見成分。儘管濟慈的死因明確為疾病，但歷史學家和傳記作家懷疑水銀中毒影響了他最後的歲月，因為水銀可能導致脫髮、胃腸不適和情緒波動，而這些症狀濟慈都曾出現過。

水銀在醫學史上擁有令人著迷卻致命的雙重面貌，濟慈的悲劇只是其中之一。事實上，19世紀還有其他名人可能因治療而中毒。美國詩人愛倫·坡在1849年接觸霍亂後接受治療，可能也因水銀中毒而受苦。他被處方甘汞（氯化汞），這可能在他去世前引發了健康問題，但由於水銀濃度過低，無法斷定其直接致死。

水銀在歷史中被視為具有神秘力量，這導致許多人以不同方式攝取它，最終卻對健康造成嚴重傷害。然而，這種我們如今已知有毒的物質，為何曾成為醫學中的常見成分？

水銀與醫學的早期歷史難以追溯，但其在不同文化中的廣泛使用卻不容忽視。例如，硃砂（天然硫化汞礦石）被多個古代文明用於精神和儀式用途。硃砂在古代希臘、羅馬、中國、波斯、印度以及前哥倫布時期的美洲文化中備受推崇。這種礦物也被稱為「硃紅」，因其鮮豔的紅色而被用於裝飾、奢侈品和陪葬品，同時也是古代突尼西亞、印度、阿曼、日本和中國某些藥物的成分，用於治療發燒、失眠、頭蝨、中風、創傷和口腔潰瘍等問題。

在中國古代的道教煉丹術中，硃砂、分離的水銀、鉛、硫和砷被用於所謂的「長生不老藥」。例如，秦始皇因對死亡的恐懼而瘋狂追求永生，諮詢了所有可能的醫師、巫師和智者。不幸的是，他使用的其中一種長生不老藥據說含有水銀，最終可能導致了他的死亡。

在西方文化中，水銀與醫學的關係較為模糊。最早的水銀中毒證據可追溯至約5000年前的伊比利亞銅器時代，當時硃砂被開採作為顏料，可能也用於藥物。古希臘和羅馬人將水銀用於化妝品，但其在醫學中的使用程度尚不明確。著名醫師蓋倫的著作中並未提及水銀，因其毒性已被認知。然而，到了7世紀，拜占庭醫師保羅·艾吉納雖然警告水銀物質的致命性，但也承認有人將其灰燼與其他物質混合以治療腹痛。

隨著羅馬帝國的衰落，希臘和羅馬的醫學著作在歐洲失傳，直到10至12世紀的「伊斯蘭黃金時代」才被阿拉伯學者翻譯和發展。在阿爾·拉齊、伊本·賈扎爾、阿維森納等人的著作中，水銀被用作皮膚病的區域性治療，這可能受到印度阿育吠陀傳統的影響。

16世紀，瑞士醫師、煉金術士和哲學家帕拉塞爾蘇斯的影響使水銀與醫學的關係更加明顯。他認為希波克拉底和蓋倫的醫學過於異端，因此創立了強調化學和礦物治療的基督教醫學傳統。他將人體視為由鹽、硫和水銀三種主要物質組成，並認為疾病來自外部力量，可透過化學製劑治療。

梅毒是當時備受關注的疾病，水銀因其對皮膚症狀的治療效果而成為首選。儘管水銀有毒，但帕拉塞爾蘇斯認為小劑量使用仍可發揮療效。因此，水銀成為治療梅毒的藥膏主要成分，並逐漸擴充套件到其他疾病，如憂鬱症、便秘、流感和寄生蟲感染。

許多水銀藥物源自甘汞，這種無味的白色粉末口服後具有強效瀉藥作用，符合當時希波克拉底和蓋倫的醫學觀念，即透過排毒恢復健康。然而，隨著水銀毒性的增加，患者會出現無法控制的流涎，這反而被視為藥物有效的標誌。

水銀在19世紀乃至20世紀仍被廣泛使用，尤其是治療梅毒。然而，隨著醫學界對疾病病原體的認識加深，以及重金屬毒性危害的證據累積，水銀的使用逐漸被淘汰。儘管如此，直到1940年代，甘汞仍被用於緩解兒童出牙疼痛。

醫學史學家長期爭論水銀是否真的緩解了患者的症狀，還是僅僅加劇了健康惡化，甚至加速了死亡。水銀的歷史提醒我們，醫學進步的過程充滿了錯誤與反思，而科學知識的勝利並非一蹴而就。